她明白爸爸不肯见她,一定是怕她伤心,却没有想过现实比她的想象还要残忍一万倍。
看着看着,她便再也不忍心看下去。
陈洛钧及时从身后抱住了她,把她的脸揉在自己胸前。
她抓住他的衣襟无声地哭泣,哭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不记得是怎么离开那里,怎么上了回市区的车的,只觉得自己脱了力,只能倚在他的怀里,连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
车子开上繁华的主干道上后,她稍微平复了一些。
“我饿了。”她第一句话就说。
“我姑姑让我们中午去她家吃饭。不过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自己去吃午饭。”陈洛钧很谨慎地征询她的意见。
她犹豫了:“我眼睛这么肿……”
“那就不去了。你想吃什么?”
她还是没答应:“可是你也难得回来一次……”纠结半天,她才终于说,“还是去吧。我也好久没见到陈老师了。”
陈老师家没有搬,正赶上周末,艺校大院里全是各种乐器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们刚走进院子里,陈老师就迎了出来,亲热地一把搂住雪容:“哎呀,这么久没见,容容又漂亮了。”
雪容红着脸叫了声“陈老师”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陈老师搂着她进了客厅,一边忙着倒茶拿零食,一边笑眯眯地说:“你这丫头也真是的,这两年洛钧逢年过节都不回来,你也跟着不回来看我们啦?小时候在我们家吃了那么多顿饭,都忘记了?”
雪容看了陈洛钧一眼,还没来得及答话,他便抢着说:“是我拖着容容陪我待在那边的。”
“我就知道是你。”陈老师戳戳他的额头,“自私得不得了。去,你姑父的君子兰最近好像不太好,你去帮他看看。”
陈洛钧犹豫了一下,只得往后院走。
陈老师在雪容身边坐下,端详了她半天,才摸摸她的脑袋说:“这次多亏你劝洛钧回来了。他爸爸不知道多高兴呢。”
“我什么也没说,是他自己要回来的。”雪容赶紧澄清。
“就算他自己愿意回来,还不是为了你。”陈老师冲她心知肚明地笑笑,又问道,“去看过你爸爸了?他怎么样?”
雪容低下头去,勉强说了句“还好”。
“哎,你这孩子也太倔了,虽然当年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国外,但是你打个电话给我,我怎么样也能帮上点忙啊。结果等我回来才知道这件事,你又已经回英国了。”
“那时候什么都想不到。”雪容黯然地说,“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陈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当时也实在是太不巧了,洛钧他正好……”
话说到一半,门铃声响了起来。
“你先坐一会儿,我十一点的学生来了。”陈老师匆匆站起来去开门。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跟着妈妈走进来,看见雪容,害羞地笑了笑。
“来,莹莹,这是我以前的学生,容容姐姐。”陈老师指指雪容说。
雪容站起来,对小妹妹笑了笑。
“容容姐姐可厉害了,英国留学回来的,现在在A城工作呢。”陈老师很得意地说着,可雪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她刚才只说到一半的话。
当时陈洛钧到底怎么了?
她在他的生命里缺席了太久,有的课现在想补都补不回来。而往事就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她连打开探寻的勇气都没有。
陈老师开始上课了以后,雪容悄悄地走到了后院。
陈洛钧正蹲在角落里用喷壶在给君子兰浇水,他似乎没有意识到雪容就在他身后,只是聚精会神地料理着手底下那盆花。
秋日明亮而温暖的阳光,身后断断续续的琴声,他在浇花她在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的起点。
有那么一会儿,她忽然觉得他们回到这里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用为了梦想打拼得头破血流,也不会为了现实而灰心丧气。就在这儿养花弹琴,一不小心白头到老,说不定会是更完美的人生。
“想什么呢?”陈洛钧放下手里的喷壶,转身往她这边走来。
雪容笑着摇摇头,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没什么。”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她把头倚在他的肩上小声问:“阿洛,这种种花种草的事情,等你老了再慢慢做吧。我现在还是喜欢看你在台上的样子。”
他搭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她知道,他这一个字,就是绝不会反悔的承诺。
回程的飞机上,几乎一夜没睡的陈洛钧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他呼吸平稳地睡着,脸庞的轮廓在机舱暗淡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柔和。
雪容半侧着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她以前也爱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地看他,不时地摸摸他的脸颊,拽拽他的头发。
他平静的睡颜如此熟悉,仿佛她有生以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幅画面。
她喜欢他,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直到现在,已经如同日升日落,潮汐变换一般,自然而不可抗拒。她一切的烦恼,都是因为不自量力地想要违背自己的心。
她轻轻地抬起手,把手掌贴在了他的脸颊上,看着他小声地说:“阿洛,我知道,我们在一起还是有好多问题解决不了。说不定我们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还是会像原来那样,哪儿也到不了。可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怎么办?”
他睡得很沉,胸膛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着。
她趴在他的胸前,搂住他的腰:“那我们就一直走,走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为止,好不好?”
他依旧沉沉地睡着,没有反应。
她闭起了眼睛,贴紧了他的心跳:“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终于把欠江海潮的钱还清那天,已经快到年底了。
江海潮死活不肯要雪容的钱,直到她差点打算丢下钱就跑,才勉强收下了。
“我帮你存着做嫁妆好了。”江海潮很不自然地接过包着钱的信封。
“那随便,反正我现在无债一身轻了。”雪容耸耸肩,“蹭饭也蹭得心安理得一点。”
江海潮拿信封敲敲她的头:“那你还站在门口?进来洗手准备吃饭。”
“这么早就开饭?”雪容惊讶地问。
“不早了。是你来得晚。”江海潮指指玄关的钟,“都六点了。”
雪容厚着脸皮笑道:“哎哟对不住啦,我在家赶翻译的稿子,一不小心就出来晚了。”
“小姑姑!”糖糖从房间里奔出来,一把抱住雪容的大腿。
雪容早有准备地从包里掏出一袋自己烤的曲奇饼干:“这次是巧克力味的,喜不喜欢?”说完又抬头对江海潮说,“我听你的,绝对少糖少油,你女儿一天吃两块不会怎样的啦。”
糖糖攥着纸包,也眼巴巴地看着江海潮。
“吃完饭再吃。只准吃一块哦。”他只得妥协地揉揉糖糖的脑袋。
“好。”糖糖大力点头。
“糖糖,你爸爸这么凶,你还是跟小姑姑回家吧好不好?小姑姑家还有好多曲奇饼干,还有小熊糖呢。”雪容蹲下来逗她。
糖糖很是纠结地看看她,又抬头看看江海潮,小眉头皱成一团地摇摇头。
“为什么不好呀?”
“妈妈出差去了,爸爸一个人在家害怕。”糖糖认真地说。
雪容差点笑倒在地上:“你爸爸怎么会害怕?再说了,谁说爸爸一个人啊,不是还有乐乐吗?”她指指坐在宝宝椅上好奇地看着他们的糖糖弟弟说。
“乐乐太小了。”糖糖说,“还要吃奶呢。”
“好了好了,赶紧吃饭了。”江海潮一手牵着糖糖,一手拖起雪容,“你们俩一边吃一边聊好不好?”
雪容笑着站起来:“嫂子去哪儿了?怎么把娃都丢给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