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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一身轻(34)

经过楼下超市,许知元拐进去,一会儿拎个袋子出来,递给朱妙,说:“别和陌生人说话,嘴闲不住了就嚼话梅,渴了喝鲜橙多,饿了吃萨其马。”朱妙心里一热,当下消除了和程小奇暗渡陈仓的想法,抛给许知元一汪温柔的秋水。许知元轻轻拍了拍朱妙地小腹,说,“注意身体。”

朱妙到沈阳主要是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婚礼完毕,她假装回南方,作别同窗,自己找一个酒店悄悄住了下来。沈阳的雪铺的很厚,树叶都落光了,银枝伸展,既觉得萧瑟,又显生机勃勃,使她想起远去的北京恋人写的那首诗。朱妙有一股落泪的冲动。不过,给远去的北京恋人打电话的冲动赶在落泪以前,她在接通他电话后,便把落泪的事忘了。

北京恋人原本在北京,大约是为了与在沈阳的妻子死心塌地的过完余生,又回了沈阳。当埋藏了一年的情人朱妙突然出现在他的城市里,这个写诗的中年男人怔了怔,用零下二十五度的环境下冷得发抖的声音说道:“朱妙,我不能给你你想要得东西,我不敢见你。”朱妙当即打了一个喷嚏。她很奇怪到沈阳以前,她压根儿没想到这个人,而只是由于那些落光了叶子,镀满了白银的树枝才想起他,无法说明她把他埋在心底,还是压根儿没把他当回事。

朱妙能感觉诗人捧着一块粘贴得破镜,分外小心,对他产生同情,轻笑道:“你当然给不了我要的东西,你怎么知道,一个漫长的冬天过去后,新生的小草是新草还是旧草?人生苦短啊,你好好享受生活。”朱妙挂了电话,动作十分潇洒,心里还是疙瘩。她越来越感觉到婚姻其实是牢固不可破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爱情早转为亲情,习惯早成为自然的夫妻,要在他们的墙上捅点漏洞可以,想拆墙砸院夷为平地重筑高墙实在太难。这是她这辈子悟到的最宝贵的人生道理之一,值得大声疾呼,推而广之。

程小奇下午的飞机。朱妙在街上溜达。雪厚,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放眼四望,景致大异于南方,毛主席说“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大约就是眼前这般。朱妙因为心里欢快而不觉累,对程小奇的热情随之散发开来,她确信这次幽会,会令人神魂颠倒。

雪地里走久了,又觉腻味,再加上两腿发沉,朱妙决定回酒店休息,或者做个面膜。她有必要养精蓄锐,希望一张面膜能让她年轻十岁。贴了面膜躺在床上,翻一本在机场买的畅销小说《万物生长》,作者在扉页上写道:“给我的初恋bp,阴差阳错,我当时真没想到一辈子会这么短。”仅一句,就把朱妙噎住了。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爱情,嫌一辈子太短,即便是用来思念也嫌太短,还要撰文,明说为了忘记,暗是躲避现实,通过时空的隧道与过去缠绵。

“我的小说送给谁呢?”朱妙受到启发,暗自思忖。正左思右想,权衡定夺间,手机响了,僵硬着嘴接通,一听是方东树,也不顾得表情皱了面膜,惊呼一声,欢喜间不忘添上忧伤的佐料。这是一个高难度,要在瞬间将两种情愫与声音糅合的恰到好处,毫无破绽,能者恐怕不多,朱妙轻松做到了。

“小猪,我在北京开会,一周。你,还好吗?”方东树如放风的囚犯,既喜也优。

“我在沈阳,参加同学明天的婚礼,刚到。你还好吗?”朱妙撒谎,语调越发幽怨。方东树居然在北京,她暗自欢喜。

“噢?你也离开南方了?北京下大雪呢,交通堵塞,但人人都是满脸笑容。”方东树欲进还退,拍马回营,扯些天气交通方面的琐事。

“沈阳也是。好久没见下雪了,真想把这个洁白的世界带回南方去。你怎么样?有什么麻烦吗?又瘦了吗?”

“苟且偷生。”

“我愿意跟你到天涯海角。不如我们都到北京来。”

“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唔……”朱妙无言以对。

“我只是惦记你,你要快乐的生活。”

“我参加完婚礼去北京看你!”

“别,小猪,我已经欠你太多。”

“不,我要去看你,要见你。”

朱妙执著,方东树歉疚一番,张开了双臂。朱妙计划与程小奇呆一晚,若与他十分愉快,就多睡一夜再走;若不十分愉快,明天早上就开溜,不顾当初与程小奇相聚一周的约定。

方东树的电话减少了她与程小奇幽会的兴奋,目的更为明显,仍是可以简单的说成两点,冠冕堂皇敷衍灵魂的说法是,心里愧疚,想弥补程小奇;若要一针见血,那便是享受与处男的交欢。她坐在的士里,公路两边的雪白的晃眼,车速不快,时间还早,她也不急,还有一搭无一搭的与司机聊起来。司机中年,车里却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与司机年纪不和谐,与雪地景致很相衬,如果朱妙此番是去见方东树,那么这歌曲与她的心境也很和谐。司机说:“去机场接人啊?”朱妙说:“你怎么知道?”司机笑道:“没见你带行李呀,再说,我开了十年的士呢!”朱妙说:“那你猜猜我接什么人?”司机看了朱妙一眼,看看路面,再看朱妙一眼,说:“那我就瞎猜了啊?你接的是个男人。”朱妙道:“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不猜也对了百分之五十。”司机又说:“是见面不多的情人儿。”朱妙笑道:“见面不多也能猜到?”司机神秘一笑,说:“瞎猜呗。”

朱妙调整好心情,在机场里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在机场出口处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等程小奇。程小奇划动两条坚实的处男的腿,从人流中分裂出来,向朱妙走过来的时候,朱妙立即失望了——程小奇不但没有为她消瘦,反倒长了一身膘,先前健壮的体形,明显肥胖——实在难以令人相信,那个一说到爱她就失声哭泣的男人,在痛苦中,肉体竟然发了酵似得膨胀,想象中的翩翩少年,忽的腰粗脖子短,局面滑稽。

程小奇的手流畅的搭上朱妙地肩。朱妙暗藏不快,忍了半晌,还是问道:“你不是说你瘦了,帅了吗?”程小奇正色道:“我一痛苦就狂吃狂睡,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菜,所以胖成这样。”朱妙哑然失笑,因无科学依据推翻程小奇,只得沉默。

在回酒店的车上,程小奇握住朱妙一只手反复摩挲,不断贴到他的脸上,手感觉脸滚烫。朱妙肯定,只有处男的脸才有这种温度,因而也暂时忘了胖瘦的事情,心里开始蠢动。程小奇瘫软在座位上,不堪重负般两腿叉开,大腿的肉将牛仔裤填的十分饱满,一眼就能感觉它们的弹性和温度。

天色渐渐黄昏,车过五里河体育场时,朱妙对程小奇说起曾经的世界杯,中国对乌兹别克的那场精彩赛事。中国胜了,狂欢游行的人把机动车挤出了青年大街,烟花和鞭炮响了一个晚上。因为中国队的胜利,酒吧的老板慷慨了,酒水一律五折;吵架的夫妇和好了,手拉手下了馆子;陌生男女抱在一起狂吻,但下身并不勃起;大排挡互不相识的人喝同一种酒,共同举起了杯子;许多人睡觉时也舍不得撕下脸上和身上的五星红旗。那时天气很热,现时体育场门前的冰雕银光闪烁,透明的马儿前蹄腾空,朱妙听见高xdx潮的嘶鸣。

终于站在酒店的大床面前。四只手缠在一起。吻。朱妙没吻出感觉来,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未解冻似得,有点失望,天昏地暗及死去活来的经验恐怕难以呈现。程小奇迫不及待,朱妙却按流程办事,草草接吻,要仔细洗澡,再上床卖力。程小奇等了五分钟,浴室的莲蓬头仍是冷水,身体原封不动的折回来。朱妙道,先前我洗都是有热水的,什么破酒店。

现在叫服务员来处理水的问题,显然不合时宜。于是四只手重新交错,有点拼死拼活找感觉的意味。程小奇十分卖力,接吻水平不差,甚至可以用上娴熟二字,但又会突然变得笨拙,好比新手开车上路,路好走时,车开的不错,稍有情况,处理起来就失去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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