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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一身轻(14)

能吃能喝能工作,画图纸,写小说,谈情说爱都不误,即便是病,也病得恰到好处。朱妙轻易的抛下这个问题,打开信件文档,程小奇已经写了36876字的信,一部中篇小说的数字,并有往长篇发展的趋势。重温时感觉仍很美妙,好比热恋中做爱,每一次都惊心动魄,这时候的重复,就是新鲜。她在想象中和程小奇纠缠,找不到感觉,有关方东树的事,就像被邮递员按响的门铃,不合时宜的出现,她胡乱手淫几下就放弃了,心烦意乱。

突如其来的云雾把她笼罩。

“莫不是方东树故意编造理由来甩我?”她往坏处想。

“他不是这样的人。对于男人,我什么时候也不会看走眼。”她推翻了自己。

由时间来缓慢的讲述这样一个悬念故事,对于急于想知道真相的人来说,是一种暴力;对于与真相有关却无能为力的人来说,好比强xx。朱妙的反抗是徒劳的,时间还是不缓不急,坚定不移,方东树对于面临的危险,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朱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觉得有必要进一步表明自己的心迹,她甚至愿意作出任何牺牲,无论是金钱还是性命。她原本轻贱自己的生命,如果可以的话,这个责任可以推到颞叶问题中去,因为它的缘故,她一直在消极与阴暗的情绪中,如果能为一个人付出,准确地说,为方东树付出,将会完美。

一种颇为激昂的情绪使她大脑亢奋——或者这就是爱情。接二连三的新发现使她把持不住,她正想给方东树电话,他的电话却进来了,声音焦灼,“小猪,你吃午饭了没有?”朱妙道:“吃过了啊。”他说:“有没有不舒服?”她说:“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他叹口气,“你没事就好,我家里出事了,食物中毒,都在上吐下泻,正往家里赶。”

“啊,不会有事的,你别急。”她吃了一惊,本能的与他所说的“危险”联系起来,又想到龙悦说的经期综合症。

他一声重叹。

“树,小心开车,赶紧送医院。”挂了电话,朱妙又补发了一条短信。

方东树心急如焚。

正是午间车流高峰,他的车被堵在路上,他对林芳菲的怨恨,如不断加长的车流,慢慢滋长。她是一只乌龟,咬定了东西,砍掉它的脖子也绝不松口。她坚决不离婚。她可以不和他做爱,不和他温存,但死也要和他死在同一屋檐下。他不得不每天把手机上的已接来电未接来电拨号以及短信全部清理一遍。因为女性的来电,她摔烂了他的手机,歇斯底里和他厮打。方东树再也不敢让手机发出声音,让它在口袋里贴着肌肉震动。假若她在身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或者尿急进洗手间。

她越来越怪异,有一次她把家里所有的电线都扯掉了,因为她听到有声音从墙壁里传出来;方东树经常半夜里起来上厕所,发现她在客厅里坐着,灯也不开。他无法摘掉她给他戴的绿帽。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曾试着原谅她。但无论如何不想亲近她的身体。他根本不能勃起。林芳菲说他有病,他趁机承认了。无能是理想的回避方式,轻易就解决了性生活的问题。但新的问题又来了,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总不能手淫打发余生。林芳菲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抛给他一句话:你可以和别的女人去搞,但千万别让我发现,否则与你们同归于尽。

食物中毒?算不算敲警钟?方东树有点担心朱妙的处境。好不容易把车开到楼下,停歪了,压在线上,他顾不得这些。花园内晾了很多衣服,显得人丁兴旺,但颜色黑的白的灰的,让人感觉压抑。乳罩飘荡,孤立与寂寞,还有些紧张的气氛。

方东树打开门,只见林芳菲靠在沙发上。

“爸呢?”见她死不了,他直奔父亲房间。

父亲从洗手间出来,脸色发绿,说没事,吃了药,不吐了,不用去医院。方东树安排父亲躺下,摸着他皱巴巴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给父亲到了一杯水,等父亲睡下,又坐了片刻。他没有询问她,也不关心她,他从她的眼神里揣测,她这是小试牛刀。

方东树在餐厅猛抽烟。

他和她隔着一个巨大的鱼缸。水深一米,鱼在游泳,在绿色的植物间穿梭,植物摇逸,柔若无骨,水咕噜咕噜冒泡,制造新鲜氧气。

窒息。

“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她有点虚脱,有气无力。

方东树觉得这话阴冷刺骨,手抖了一下。烟蒂落在桌上,他认定她在威胁他。他走近她,给她的杯子添满水。她根本不看他,腿蜷着,如病中的女王。方东树知道她越是无力,内心的仇恨越是强烈。曾经有一次,她说爱他,她同意离婚,他反而收回了离婚的脚步。他后悔死了,这才深刻体会这句话的真谛:

“你要恨我吗?就爱我吧;如果要终生为仇,那就跟我结婚。”

方东树想到来南方不久,林芳菲的父亲看中他,想招他为女婿。林芳菲的父亲时任市委组织部部长,人事上挺有权威,把他安排在任何一个部门,都不是难事。他在事业的开端正焦头烂额,想把握这个机会。头一次见林芳菲,见其相貌平平,但显示出良好的家庭教养,各种因素综合起来,林芳菲还算一个比较理想的结婚对象。结婚后倒也是和睦相处,生活安宁平稳。令他深为遗憾的是,与林芳菲直至结婚生子,他的心跳始终按正常速度跳动,没有因为林芳菲跳的更快,更不用说大学时代,因一个女生心蹦到嗓子眼的感觉。两个人精神与肉体似乎从来不曾交融,交叉,就慢慢的背道而驰,及至林芳菲的一次偷情败露,两个人的关系通过一段时间的回旋后,进入现在的恶性循环。林芳菲父亲的权势之根还深扎在机关大院里,方东树不敢轻举妄动,一面感激老人家当年的提拔重用,一面惧他,这种矛盾心理体现在他的家庭生活中,慢慢变成了对林芳菲深一层忽视与淡漠。

方东树满心烦躁,走出家门,外面下起了太阳雨。

“当代建筑的发展不再寻求一种具体的标准。科学技术的发展实际上动摇了人们的观念,世界似乎弥漫着一种世纪末的氛围。但是人们又难以摆脱一种习惯的观念,对过去的东西总是恋恋不舍,希图从怀念中唤回感觉。于是,出现了一种近乎幽默的结局。这可以从后现代主义建筑师们的苦苦探索中看到影子。但有一种永恒的东西存在着,无论什么样的建筑师,都在寻求着这样的内容,那便是一种完全脱离人类理性发展轨迹的感性的美,它完全基于自然赋予人类的本能基础,是建立在生物基础上的因素。人们从过去的文化中寻找这些由于科学文明的飞速发展而被日渐忽视的因素,认识到现代生活并没有充分的发展人自身,而过去我们对其中的一个方面倾注了太多的热情……”

朱妙磕磕碰碰的写完一段,力不从心。今天下去,它将被邀请参加本城的未来城市规划与设计研讨会,得准备一篇有分量的稿子,谈建筑的发展,建筑与文化的紧密关系。作为设计师,观点既要有新意,也要讨好市里领导。领导大多都是保守派,太锋芒毕露,只会毁了自己,没有独特的理解与创造力,自然不会引起重视。她有些烦躁。她个人更喜欢住宅建筑,每个项目多少都能结合业主的要求形成对于材料运用,空间形式,甚至构造方法的新鲜表达,她很乐意在这种限制要素更多,且更为复杂的项目中进行建筑设计的新实践。

她起身去阅览室,喝水,翻报纸,看建筑设计类的专业杂志。

她走得很慢,两条腿似乎在丈量距离。

人民大厦落成剪彩典礼,方东树的照片占了新闻版半个版面。他站在一排旗袍妖娆的美女中间,手握剪刀,样子十分敬业,仿佛他生来就是干这个的。脸上没有婚姻的不愉快,也没有外遇的甜美快活,只有属于政府的市国土局局长的神情。她读方东树的照片。只有她知道,他不为人知的背后,有一个沉重的秘密。他有他的生活,快乐和悲伤,正如在人民大厦的脚下,总在上演一幕一幕永不停歇的人间戏剧,喧嚣,亢奋,骚动,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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