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你……说什么?你就那么想死么?”
柳叶尚未回话,卓元道:“你不是想让她死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啊。”话锋一转,“若是今日坐在这张龙椅上的是他人,会不会坚持斩杀一个尽忠尽孝尽义的巾帼女子便未可知了。之前你说大周乃是气数尽而亡,你重用权臣,一意孤行,如此下去,怕是离气数尽也不会太远。”
得知皇宫并未失守,赵煦的心境多少平静了些,“你所说的一意孤行朕倒是做过,未见这封书信之前,朕无视御史台的直谏,一力要保住无双……柳叶。但是,这私通逆党之罪乃是通天之罪,绝不可能姑息……”
柳叶灿然一笑,“果真如此?圣上给昌王设了个勾结外番的局,自然也可以给罪臣设一个私通逆党的局。若不是今日将这封伪造的书信勘破,这证据比杀了耶律阿鲁达过了个把月又扔进昌王府的泔水桶更加直接,更加令人无以辩驳。”
赵煦张了张嘴,最后艰难地问:“你如何知道这是朕做的……但是你的书信不是朕……”抬眼看了卓元一眼,“你先出去。”
卓元冷冷回了他一瞥,纹丝未动。
柳叶扯了扯他的衣袖,“子初,你先去外头看看,我怕異修一个人出乱子。”
卓元看了赵煦一眼,再看向柳叶,“好,我便在外头,有事叫我。”
殿内只剩赵煦和柳叶二人,赵煦拖着步子回到桌案后头,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你是如何得知阿鲁达是朕杀的而不是昌王?”
柳叶:“我早说过讲不通,去岁腊月十八杀的人,为何要等到正月十七再放进泔水桶里头运走?昌王府日日都有几大桶泔水外运,另外还有恭桶每日运走,厨房采买的车子也是日日进出,就算这一切都人多眼杂,昌王就不会在府里头随便找一处挖个坑把人埋了简单?
所以,此中必有关窍。在天牢中这几天我想了许多,终究想到了一点,为何要等这一个月,”扭头看着赵煦,“那是因为我昏迷着,大理寺少卿昏迷着,这桩案子发现早了自然就落进了别人的手里。但是,圣上想让这桩案子落进我的手中。”
赵煦惨白的面色上露出微微一抹赞赏,“你知道为何这桩案子要落进你手中么?”
“第一,东水门外那一场北辽人劫杀老妪事件乃是我亲身经历,一旦再遇北辽人,第一反应便是那伙人的同伙,何况时间挨得如此之近,我自然而然便会将两个案子联系起来。当然,这个阿鲁达的确与那批人是同伙。
其二,因为圣上想以谋逆之罪办了昌王,但是其他人接手若是判昌王个勾结北辽,企图谋逆,不禁会让人怀疑是因为受十年前的事情影响,有失公允。而我年纪轻,入仕时间短,十年前的事情连听都不一定听过,何来偏颇?而且罪臣身为大理寺少卿,在大理寺卿年迈不能审案的时候,我这个唯一的少卿大人便名正言顺地接了手。
是以,这桩‘清晰明了’的昌王企图谋逆案便这样到了微臣的手里,罪臣分析得对否?”
赵煦缓缓露出一丝笑来,“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不论你是柳少卿,还是无双姑娘,你都是这般地玲珑剔透,这般吸引着朕。只是你说的十年前的事情,你既然入仕晚又是从何得知,毕竟那件事情当年就被太皇太后压了下去。”说到太皇太后硬生生包庇包藏谋逆之心的昌王,只是夺了他亲王养府兵的权利,再无重则,让殿前司白白折损不少精悍强将,让静儿白白枉死,赵煦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柳叶也露出一丝笑纹来,“罪臣是入仕不过一年,但是十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在我梦里还是不时出现,那马车飞跃而下的一刻想忘都难。”便是做柳叶的那些年里,那个雨夜的厮杀还是如梦靥在午夜纠缠着她,折磨着她。如何能忘?“若不是圣上做了这个局,罪臣本就想翻开十年前的旧事与他掰扯掰扯,毕竟纵身跃入黄河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语音清淡而平稳,犹如再讲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而赵煦却已经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異修到底劫了法场没有?作者表示很疑惑,太平静了啊。
终于看见柳叶的马甲解开扣子了,卓元这件就尴尬了,才解了一个扣子就被柳叶给截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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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午时三刻将至,午门外的法场鼓擂过一场。章惇坐在高台之上,仰起头来,中天的日头光芒万丈,落进他眼中的光似乎太甚了一些,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望得久了竟产生一阵眩晕。
高台之下是行刑台,方也与穗儿已经五花大绑跪在场中,刽子手上那饮了不知多少人血的钢刀此刻正盈盈反射着强烈的光芒,让人看不大清那些濒死之人的表情。
两名人犯的中间空了一个位置,那里本来应该有一个人的……
“章大人,你不能斩柳叶。”在法场后头的庑房准备时,不知从何处赶来的木青径直推门而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如铁钳一般有力的手差点将他的手臂生生捏断,“今日你若是斩了柳叶,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胸有谋略,亦有手段,对于只识武场搏杀的武将向来轻视几分,对木青更是心怀颇怀私怨。但是碍着他是重权在握的殿前司都点检,圣上最倚重的武将,终究不大好太过失礼。将手臂挣了一下,以示不满,冷声道,“女扮男装混迹朝堂乃是欺君大罪,私通逆党心怀不臣乃是谋逆大罪,此二罪无一可赦。若非看在她族人凋零,九族老夫也是不会放过的。”
木青依旧钳着他的手臂,沉声道,“无论如何,你,不能斩她!”
他很是不满,奋力挣开手臂,厉声道:“自顾文臣武将各司其职,老夫乃是朝中文臣之首,木将军乃是西府屈指第一将,你这般干涉刑狱之事已然犯了大忌。老夫看在你对朝廷对圣上忠心耿耿的份上可以不予计较,尔若是不听劝阻再这样万般刁难,明日御前多出些弹劾你扰乱法场秩序,目无法纪,恃军功而无视同僚等等奏疏,还请木将军莫要见怪。”说完便要出庑房。
木青身子一侧,将门口堵了个严实,“我叫你不斩柳叶自有不斩的道理。”
他拱手在侧,道,“圣旨已下,金口玉言,该死的人必须得死。”
木青不依不饶,“敢问章大人,柳叶欺君之罪较之当年静儿如何?”
说到静儿,他的心猛地一沉,原本维持着的几分礼让终究撕个干净,“静儿乃是救主有功,何来欺君?”当初若不是木青的擅自主张,将静儿假扮成赵煦引走追兵,静儿岂会小小年纪便命陨黄河?这个仇不能记到天子头上,却不能不记到木青的头上。就为此事,依着他的性子早晚将木青整到泥里去永世不得翻身。他自信他有这个手段。
木青:“是,静儿当年乃是为了救还是太子的圣上才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如今的柳叶是为了替兄长申张冤屈才不得已而为之,两者本质上并无区别啊,章大人,章相!”
他冷哼了一声,他那英勇就义的孙女儿岂是一个区区女贼可比的?若不是高太皇太后一味维护昌王,将十年前的事情全然掩盖,静儿便是那巾帼无双,是该接受皇家赠谥追封的。也正是因为此事,他对原本政见不合的高太皇太后愈发心存不满,也是因为此,当年高太皇太后才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若非小皇帝念及静儿的替命之恩,将他救下,只怕早就步了蔡确的后尘,气绝于岭南。
今日木青居然将这私通逆党的女贼拿来与静儿相提并论,简直是奇耻大辱。
“若非当年木将军提携,静儿岂有为国为君捐躯之机会?说起此事,老夫还真要好好谢谢木将军。”几句话说得是咬牙切齿,相信木青也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