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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朱颜(36)

云公子面色清冷,无人看得懂他眼底的神情。

绿萝只知那几日,云公子茶饭不思,日日与昏迷不醒的公主同睡一床,偶尔会踱步至窗边,凝眸注视着渐渐下落的夕阳,眼底闪烁的光芒依旧晦涩难懂。

至少,她是看不懂的。

不久后,云公子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名医。那个名医也是穿着一袭白衣,身上风采并不输于云公子,她也不知那名医姓甚名谁,她只知云公子唤他神医,她还知是这名医让公主起死回生。

公主病情好转,伤势也逐渐恢复,但却依旧昏迷不醒。

云公子依然很高兴,连续数日都亲手作羹汤,并一一喂公主吃下。

绿萝记得,在公主醒来的那一日,重州满城喜气,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经询问,才知原是南国平王与海国公主大婚。

绿萝还记得,当公主醒来时,她正好在窗边摆弄着白瓷花瓶里的树枝梅花。她听到云公子低呼了一声,随后她看到几近一月未睁过眼的公主死死地抓住了云公子的手,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恨意。

她听到公主在说。

“子衿,助我登基。”

短短六个字,像是从血里揉出来一般。

北国女帝初登基

北国女帝初登基 北国昌和二年,天降灾祸,数月干旱,百姓苦不堪言。浑天监夜观星象,紫微帝王星陨落,朝廷百官夜梦紫鸾。

左相于朝中禀奏崇文帝——

天灾起,民生乱,紫鸾现,观鸾镜。

崇文帝萧和迫于百官之压,命人开鸾殿,观鸾镜。

鸾镜上所现的竟是紫鸾而非青鸾。

依照萧氏族谱记载:北国之皇,唯有鸾子。月破乌云,银光落地。青鸾为男,紫鸾为女。如若有违,萧氏一族,必遭天谴。

百官大惊。

须臾,太尉提议寻回萧宁公主,迎帝登基。

北国史官于《北国史》中如此记载——

昌和二年十二月,崇文帝下诏寻帝姬萧宁,封左相云子衿为监国大臣,暂管北国。

昌和三年一月,崇文帝退位,隐于宗庙,从此不问世事。

.

元月初一,正是北国过年的节日。

北国都城洛阳到处都是一片喜庆,鞭炮声连连不断,街上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过年的喜色。

云府。

过年佳日,云府里自是也少不了一番装扮。

平日里淡雅幽静的九曲回廊上挂着一个个的大红灯笼,回廊上摆着一盆盆的紫述香和扇芭蕉,色彩缤纷艳丽,装点着朱红的长廊。

府里的各个园子的纸门上都贴上了喜庆的剪纸贴画:几个羊角孩童赤着双脚,扯着嘴角,哈哈大笑地逗弄着手里的灯笼。让人看得十分怜爱。还有贴着倒过来的红色的“福”字,意味着福到。

云府里的过年氛围十分浓厚,只是比起外面的热闹,云府却过于安静了,就连侍仆们走路也是轻手轻脚的,唯恐惊扰到了住在宁云园里未来的皇帝陛下。

宁云园。

园里种了棵梅树,此时正开得灿烂,一树的红梅争奇斗妍,吐纳芬芳,倒也应了这过年的景。

萧宁养了数月的伤后,也康复得七七八八了。除去身子有些虚弱外,其他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萧宁正站在窗台前,摆弄着一盆金盏银台。

她披着大红色的缂丝绣鸾斗篷,梳着高高的发髻,髻上佩戴着金红色的鸾冠,垂头用手碰触白色的花蕊时,鸾冠垂下的珠玉流苏颤颤巍巍地晃动。

忽而,寒风起,丝丝冷风从斗篷的领口里窜入,顷刻就席卷了全身。

萧宁打了个寒颤,摆弄着花蕊的素手缩回了斗篷里,急急地搭在怀里的手炉上,一阵暖意袭来,她的眉头才微微缓了下来。

倏然,白色的袍袖在萧宁的眼前一晃而过,打开的窗子被关上了,没有寒风的吹入,屋子里顿时暖了不少。

萧宁没有回头,却也知身后的来人是谁。她轻声道:“子衿,今日右相会来吗?”

云子衿不答,反而说道:“你身子本是惧寒,如今大病初愈,怎么还吹冷风?”

“在屋里闷着,不太舒服。”

云子衿闻言,走至木案上的熏炉前,翻开炉盖,添了些艾草后,才道:“今日过节,右相定是不会来的了。那些小的官员也不必见,我替你挡在门外了。今日,你好生休息,为十日后的登基大典做好准备便可。”

萧宁沉吟了片刻,“那好。你且将登基的流程给我再说一遍,我担心到时会出乱子。”

云子衿却是摸了摸萧宁的发鬓,随后摘下了她发髻上的鸾冠,再散了她的发髻。不需片刻,萧宁的三千发丝便如瀑布一般的垂了下来,披在大红色的斗篷上。

沉重的发髻和鸾冠被摘除后,萧宁的脖子一下子松了下来。她刚想用手锤锤酸痛的脖子时,一双温暖的手早已抢先一步,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脖子,力度恰好。

“到时候我会在你身边,即便出错了,也不必担心,没人敢嚼舌根。你只需记着我助你登基的条件就足矣了。”

萧宁垂下了眼眸,低声道:“我会记着。”

实则,她从未看透过云子衿。

他手里掌握了北国大半的权力,只需一声令下,便可翻云覆雨,否则,当时的皇兄就不会如此容易被逼位。若是他想直接当皇帝,也未尝不可。

可是,他却温和地为她解疑:“我们夫妻本是一体,宁儿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宁儿的。这北国本是萧家的天下,你当皇帝亦是顺应了民意,如此一来,一举两得,有何不好?”

那一日,她醒来过后,抓住他的手,恨恨地道:“子衿,助我登基。”

他依旧温和地笑着,轻声道:“好。你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助你登基。”

她怔怔地看着他。

他道:“三千弱水,你只能取我这一瓢。”

萧宁回神,抬眸瞧向云子衿。

今日过年,云子衿依然一身素雅的白色锦袍,手里依旧握着白玉扇,身姿挺拔,说不出的俊秀。眼睛里的一双黑瞳,似墨如夜,漾着浅浅的柔光,但却又似有层轻纱薄雾,笼罩着柔光后的神色。

他的温和就似深山里的清泉,与深山同在,却不知在哪一日突然惊艳了深山。

萧宁与云子衿相处了几近二十年,不知为何,今日的云子衿看起来却有股她从未发觉过的魅力。

她竟硬生生地看呆了。

直到云子衿低笑出声,她猛然回神,羞红了一张脸。

“宁儿,我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以后你便这样看我。”

萧宁低头,云子衿扬唇轻笑,伸手搂她入怀。

“我们许久未曾一起过年了。今日,我们不谈国事,不谈登基事宜,只谈风花雪月。”

萧宁在云子衿怀里沉默了下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佳节,萧宁自是会想起家中亲人。她回洛阳后,就一直在云府里养伤,伤好后,便陆陆续续地接见朝廷上的官员,只是他们却对母后和皇兄的行踪不言一发,想来也知是云子衿授意。

许久,萧宁抬起头,凝眸瞧着云子衿,她低声道:“子衿,我想见母后和皇兄。”

云子衿微怔,笑道:“再过多几日吧。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便带你去见他们。他们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萧宁还能说些什么,她唯好低头应了声:“好。”

.

象征着千秋万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从山顶处直直铺下,一座巍峨的宗庙隐于云端,从山脚处仰望而去,一股肃穆庄严之势,油然而生。

萧宁今日轻装打扮,没有繁复的发髻,也没有层层叠加的华服,仅仅是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穿了素雅的衣裳。

云子衿依旧一身白袍,俊秀温和。

萧宁抬起下颚,眺望着没入了云端处的宗庙和似乎没有尽头的的石阶。须臾,她扭头对云子衿轻声道:“我自己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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