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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有了(24)

宁恒一直低垂着目光,依旧是不敢望我。我眯眯眼,问道:“宁卿可用了晚膳?”

“不曾。”

我漫不经心地道:“传膳罢,宁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不用伺候了。”

宁恒此时方抬头望我,我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宁恒又垂眼道:“没什么。”

少顷,宫人们上了膳食,食案上摆了七八道菜。我起了筷,夹了块八宝野鸭放到宁恒的碗里,笑眯眯地道:“你尝尝,这野鸭味道不错。”

宁恒低声道:“谢太后。”

我笑吟吟地道:“谢什么?宁卿上回在湖里救了哀家,该是哀家谢你才对。”我停筷,声音淡淡的,“宁卿这几日不来福宫,可是在怨哀家把你的娃娃给弄没了?”

宁恒一愣,面色变了变,“微臣没有。”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我,“微臣绝无怨太后之心。”

“哦?那这几日为何不曾见你来福宫?莫非是哀家小产了,宁卿便不愿当哀家的面首了?”我重新起筷,在一尾鲫鱼上慢条斯理地剥去鱼皮。

宁恒道:“微臣并不此意,只是这几日来心有愧疚,倘若那日微臣可早些发现太后落了水,兴许太后也不会小产。”

我夹起一小块嫩滑的鱼肉送进了口里,宁恒此时又道:“且微臣一直知晓太后心中之人乃是沈相,这几日,太后定是想多同沈相单独相处,微臣在此处,恐是会扰了太后和沈相。”

我一惊,猛地望向宁恒。

宁恒涩涩地道:“太后望沈相的眼神,就如同微臣望太后的眼神。”

我呛了几声。

宁恒凝望着我。

我道:“哀家……被鱼刺卡住了。”言讫,我拼命咳嗽起来,喉咙里不舒服极了。无论我怎么咳,鱼刺就像爱上了哀家的喉咙一样,死活不肯出来。

宁恒舀了一大勺饭递到我嘴前,着急地道:“快快吞下去。”

我依言张嘴,含住那一大勺饭用力吞了下去,嘴里的异物感顿时消了。我睁着泛起水雾的眼,此时方发现宁恒竟是握着我的下颚,与我的距离极近。

我蓦地就忆起那一日在湖里的吻。

宁恒盯着我的唇,眼瞳里闪过一丝异色,耳尖竟是红了起来。他连忙松开了手,连道:“方才致远只是一时情急,所以……所以……”

我还是较为欣赏脸红的木头,我含着笑意道:“嗯?不自称微臣了?那天在湖里,你也是一时情急?”

宁恒唰地一下,脸立刻红了。

瞧这木头脸红成这样,待会也不知又会说出些令我不欢喜的官话来,我遂摆摆手,道:“罢了,哀家也不同你计较。继续用膳罢。”

我瞅了眼眼前的鲫鱼,心中已然有了阴影,鲫鱼美味归美味,只可惜多骨。我跃过鲫鱼,舀了碗参汤,低头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

我再次起筷,准备夹其他菜时,却瞅见宁恒拿了双新筷,在鲫鱼上剔骨,一块又一块的嫩滑的白白的鱼肉被挑在了盘子的另一端上。

我微愣,宁恒抬头瞅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把鱼肉的骨刺去掉。须臾,宁恒方停筷,对我道:“太后可放心用了。”

我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碰触了一下,比宁恒的唇还要柔软,我眼里漾起了笑意,轻轻地道:“嗯。”

宁恒夜晚宿在福宫的北阁里,我沐浴过后,宽了衣便坐在梳妆台前,如意菱花镜里的映出我的样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沐浴过,此时我的两颊像是有两团红云凝聚。

我开了窗,外头星辰遍布,夜色浓厚,我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宁恒的那双眼来,墨玉般的眼瞳,虽是没有沈轻言的风采,但却如同这星辰一般,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我捂住了双颊,心里忽地道了声糟糕。

明明我是想借着小产光明正大赶宁恒出去,可如今我竟是生出了不舍之感。这委实不妙,委实不妙呀。

第二十一章

我如今委实头疼得很。我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对宁恒生出不舍之感。倘若宁恒继续和我相处下去,也不知这不舍会演变成何种情感。

是以翌日醒来时,我便躲在了寝宫里,直到宁恒去上了早朝,我方去了偏阁里用早膳。用了一会后,站在我身后的如歌忽然喊了一声:“宁大将军。”

我立即呛了一下,迅速地抬眼,宁恒一身朝服站在不远处,约摸有一丈的距离。我的心猛地跳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吞进去的粥又呛了我一回,如画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顺过气来后,颇不自在地问:“早朝时间,致远怎会在此?”

宁恒温声道:“致远落下了东西。”

我垂下了眼帘,淡淡地应了声。宁恒对我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偏阁。我瞧了瞧他的背影,忽地觉得宁恒就像是一根一根的蛛丝,我必须在它没结成网之前,挥刀砍断。

宁恒,不是我碰得起的人。

可是明知如此,我却总是忍不住去戏弄他,直到他满脸通红为止。

我叹了声,心里头的纠结让我连早膳也用不下去了。许是见我唉声叹气的,我的四个贴身宫娥不停地想法子哄我开心。只可惜我一想到她们是皇帝的人,而宁恒也是皇帝的人时,我就愈发惆怅了。

最后我干脆眼不见为净,把如歌如画如诗如舞四个都使唤了出去,偏阁里也就剩下雁儿一人。雁儿一直低垂着眉头,许是昨日不曾找到兄长的缘故,她如今的表情有几分沮丧。

我又叹了声,雁儿此时抬头也叹了声。

虽说这叹声含义不一,但却让我嗅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一片落叶从半月形的窗飘了进来,我望了望窗外,落叶飘飞,秋色尽染。我此时方察觉秋天已是来临了,这些日子只顾着肚里的假娃娃,竟是连夏天过了都不曾注意。

又一片落叶飘了进来,我伸手握住,凝望许久,我道:“雁儿,出去走走吧。”

出了福宫,不过走了些许路,我便觉得有些凉,秋风瑟瑟,卷过来阵阵凉意。雁儿倒也是心细的,问我:“太后,你觉得冷吗?”

这点凉倒也不算得什么,我摇头,道:“还好。”

我在皇宫里四处转着,直至将近下朝时间时,我方拐进一片桃林里。桃花早已谢去,春天时所见的满树粉嫩早已化为了尘土,如今挂在树梢上的是沉甸甸的桃子。

雁儿似乎特别喜欢这片桃林,打从进来后沮丧的神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杏目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直呼:“哇,好大的桃子。”

我见她如此欢喜,便道:“雁儿,哀家去前面的凉亭里坐一坐,你在这慢慢赏桃子。若是馋了,便摘下来吃了罢。”

言讫,我迈起步伐便往桃林深处走去。

不多时,我见着了一四角凉亭,凉亭内一白衫男子迎风而立,衣袂飞扬,背后一大片缀满果子的桃树,乍一看,宛若是画中人一般。

走近了,他朝我温润一笑,道了声:“太后。”

我微微一笑,也道了声:“沈相。”

今早窗外飘进的落叶里,有一片是沈轻言给我的暗号。我之前曾同沈轻言商讨过,倘若哪一日在宫中当真有不得不说的要紧事时,便以落叶为记,撕了多少道小口便是多少刻,何时收到落叶便往后推半个时辰,如今恰好是辰时三刻,我依言来到桃林凉亭,沈轻言果真在此处。

我上了凉亭,同沈轻言并肩站着,抬眼望了望四周,见并无人影时,我方轻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沈轻言低声道:“太后可知江南江家?”

我沉吟片刻,道:“可是指财富可与天家相比的江家?”

“正是。”沈轻言颔首,又道:“我们若是能取得江家的支持,成功指日可待。平宁亲王已是派人前去秘密游说江家,只不过……”他停了停,望了我一眼。

我一愣,问:“只不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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