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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阕春(89)

她想了想,遣了凝初去打听。

凝初回来得也快,不到一刻钟便禀报道:“姑娘,奴婢问了院子外头的侍卫,说是郎主昨夜便没有回来。”

施瑶不由一怔。

抓什么逃犯需要一天一夜地抓?还不带歇息的?昨天在暖阁里,她是听到外面对话的,曾经拐走秦雪的安氏夫妇背后的靠山是巫族,而谢十七郎仿佛在策划着什么与巫族相关的事情。

思及此,施瑶也不担心了,横竖是要紧之事,不过与她无关。不回来也好,她还可以多几日喘息的时间。施瑶唤凝初打了水进来,宽衣后便直接歇下了。

直至半夜,施瑶睡得本就不深,只听外头传来好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她登时就坐起。

“谁!”

回答她的是白丰。

“施姑娘,还请你跟我来一趟。快一些,郎主……受了重伤。”

施瑶睡意顿无,不到片刻,便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白丰面色凝重,说:“姑娘这边走。”施瑶无声点头,紧跟白丰的脚步。崔府的后门停了两匹马,白丰又道:“时间紧迫,还请姑娘骑马过去。”

施瑶没有多说,立即翻身上马,干脆利索的动作看得白丰都想夸赞一声,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夸赞的时候。

洛丰有宵禁,以前是天一黑城里便不许有人走动,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倒是宽松了不少,宵禁时间乃戌时过后。戌时过后若还有行人在路上,官府便可将他问罪,先抽十鞭子再说。

不过现在倒是方便了施瑶与白丰。

有墨城王令牌在,巡逻的衙役也不敢阻拦。

于是乎,宽旷的街道上,骏马跑起来特别快,不一会白丰便停下,来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早已被墨城王包下,掌柜小二都紧张得很,生怕会出什么大事,一家老少看着来来去去的侍卫,心里头惶恐得很。蓦然间见到个容貌妍妍的姑娘闯进,更是一愣。

施瑶没心思注意周遭,直接跟着白丰奔向二楼。

白丰说:“郎主在城外遭了暗算,伤及心肺,今夜若是熬不过,怕是凶多吉少了。”

施瑶面色顿变。

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以为白丰口中的重伤,顶多就是被砍几刀而已,或是断条腿什么的。如今一听,她整个人抖了下。白丰推开门,没有进去,只说:“郎主昏迷前说要见你。”

说罢,便关上了门。

.

房间里极其安静,只有桌案上的兽首铜灯在燃烧着。

房间不大,施瑶一进去就见到了谢十七郎。

他躺在榻上,脸色惨白无血,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

施瑶站在门边,一时半会竟是不敢上前。直到铜灯的火噼啪地响了声,她的身体才动了下,挪动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谢十七郎身边。

她好像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谢十七郎。

打从他们认识以来,她只见过两回受伤的谢十七郎,第一回是在阳城,他算计王家,故意中了毒;第二回是在去燕阳的途中,他为了救她以身相护,替她挡了一刀。

然而,那两次他都好好的,并不想这一回。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血的味道,他的脸色惨白得仿佛下一刻便会离开人世。

施瑶没想过无所不能的谢十七郎会这么孱弱地躺在她的面前,一时间,原以为不会再疼的心竟不可收拾地疼痛起来,疼得她鼻子发酸。

哪有这么狡猾的人!

昨晚刚问她要不要嫁他的,今日竟然就这般孱弱地躺在这里,了无生气。

此时,大夫走进。

施瑶退到一旁,大夫把了脉,又查看他的眼睑,不由叹了声,摇了摇头。施瑶问:“大夫,郎主如何了?”

大夫说:“该用的法子都用了,如今只能听天命。姑娘,郎主既然说要见你,想来是有话与你说的。郎主如今虽然已经昏迷了,但兴许还能听到你说话。姑娘不让多与郎主说说话,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夫说罢,又离开了。

施瑶脑子里回荡着“听天命”三字,只觉宛若雷劈。

她压抑地骂道:“骗子!谢泽,你是大骗子!”

施瑶又说:“谢泽,你醒醒!你敢不敢睁开眼看我。幸好我昨天没答应你,不然今天我就成寡妇了。”她哭着说:“你再不醒来,我就嫁给闲王去,还有骆堂,还有白丰白卓!”

之前的犹豫在此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颗在掩藏在迷雾中的心渐渐变得清晰,如同拨云见月那般,前所未有地清晰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面对死亡,人好像便再也不能矫情,猛烈的情感如同潮水涌出。

眼泪滑下。

她趴在谢十七郎的身边,哭得一抖一抖的。

☆、第80章

谢十七郎的手指忽然动了下。

施瑶哭得伤心,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她不停地说:“谢泽你真是个大骗子!大混蛋!”她擦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此时,谢十七郎渐渐睁开眼睛。

他……有点搞不清状况。

为什么施瑶会在他身边?为什么她要骂他?

谢十七郎努力地回忆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比如那天求娶的时候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时,又听施瑶哭喊道:“谢泽!你敢不敢睁开眼看我一下!”

他睁开眼了呀!

“谢泽!你敢不敢醒来!”

他醒了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十七郎回想了下,他缉拿逃犯一天一夜,最后把安氏夫妇给抓住了。然而没有想到会中了巫族的算计,受了点伤。失血有点多,不过不碍事,都是外伤,养一养便好了。他怕吓到施瑶,索性便挑了家客栈歇下,明日再回崔府。

不过伤口倒是疼得很,他睡不着便让大夫给他开了昏睡散。

他喝了后,没多久便睡下了,直到后来被施瑶吵醒。

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谢十七郎心里头有一丝高兴。她为自己而哭,想来是在意他的。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说一声我醒来了,也睁开眼了。但是此时施瑶又愤愤地说:“我不要嫁你了!我也不嫁给闲王了!我去嫁给白丰!让你死了也不安生!”

手顿时一僵。

外头一直在偷听的白丰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祖宗呀,有些话真真不能乱说呀。我家中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呀。

白丰觉得自个儿该开溜了,但郎主毕竟受了伤,他也不敢离开半步,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门外。嗯,他什么都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他是聋子,天生就是聋子!

“白丰!”

一道中气不足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从屋内发出。

白丰默念不管用,只好灰溜溜地进屋。见到哭花了眼的施瑶,再见到已经醒过来的郎主,白丰心中的苦水积了一大堆。他道:“属下……在。”郎主,求惩罚轻一点!明儿还要一大堆事情要处理的!

施瑶怔住。

谢十七郎道:“解释。”

白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属下知错!属下甘愿受罚!属下不该和大夫一起欺骗施姑娘的,是属下不安好心。属下这就去领二十鞭子。”哎呀,他能不急吗!瞧着两人磨磨蹭蹭的,不出点绝招怎么解决?早点儿凑成一对,把娃娃给生了,他才安心呢!

谢十七郎:“滚出去。”

“是。”好好好,他现在圆润地滚出去,奔向鞭子的怀抱。

白丰一出去,房间里就剩下施瑶和谢十七郎两人。此时此刻施瑶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真真是枉为人了!她刚想要站起,却被谢十七郎握住了手。

谢十七郎轻声道:“此事我真的不知情,若我知道,我不会让白丰这么做。”

施瑶想要挣脱开,见他眉头微蹙,又怕扯到他伤口,只好黑着脸坐下,动也不动地垂眼。

“我方才听到你哭得厉害。”

施瑶道:“嗯,你很得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