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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阕春(65)

她忽然说道:“郎主,你为阿瑶恢复身份,阿瑶感激不尽,如今也算是小小地还了郎主的一个恩情。”

谢十七郎想说,谁要你还恩情呀。可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嗯。”谢十七郎懊恼地想捶墙,嗯什么!说句其他话要死呀!说点其他呀!

终于,谢十七郎开口说道:“我当初应承了你,自然不会食言,你也不必还我恩情。”不对,要再温和一点,不能用这么公事公办的语气!她不是白丰!

谢十七郎在内心酝酿了一番,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的,施瑶幽幽地来了一句。

“郎主真的会让闲王娶我吗?”

谢十七郎的柔情顿时消散,黑暗中施瑶见不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闲王闲王,她脑子里除了金就是闲王,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然入夜后山中寒冷,恐怕无法抵御冬寒。”

施瑶抿住唇角。

谢十七郎从衣襟里摸出一颗夜明珠,微微照亮了山洞。

施瑶跟在谢十七郎后面。

两人在山穴中摸索了许久,可惜里头真的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又回到了原点。过了很久,两人都有些走不动了。谢十七郎说道:“你可知如何离开?”

施瑶完全不记得农夫是怎么带她离开的。

她只记得一会左拐一会右拐,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出现在山的另一头。那一头的不远处正是一座断崖,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她说道:“阿瑶不知。”

她顿了下,又说道:“不过阿瑶带了火折子。”上次因为在树上冷得出现幻觉了,施瑶深刻意识到了火折子的重要性,被救之后从此火折子不离身。

谢十七郎道:“看来只能在这里歇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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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生了火。

她靠近火堆,寒意渐渐消散。火光映衬着她的脸,烤得红彤彤的。谢十七郎离火堆有些远,他靠着山壁,似是在沉思。半晌,施瑶看了谢十七郎一眼。

她说:“郎主若想留阿瑶多几年,阿瑶可以理解的。”

倘若她嫁给了闲王,谢十七郎便不能再将她当诱饵了。好歹对他而言是有用的东西,换做她自己,也会物尽其用。

谢十七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施瑶这句话的意思,他脸色又变得难看。闲王到底哪里好了!值得她这么念念不忘!不就是宫中七夕宴的时候摘了她的兔儿花灯吗!他可以用一万盏兔儿花灯埋死闲王!

他道:“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施瑶“哦”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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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施瑶醒来的时候,谢十七郎早已经起了。

他对施瑶说:“我找到方法出去了,此处有风,我们逆风而走。”果不其然,约摸有半个时辰,施瑶和谢十七郎见到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待眼睛渐渐适应了亮光后,施瑶发现他们到了断崖前方,与梦中农夫带她走出的地方无二。

谢十七郎放出了信号弹。

他对施瑶道:“一个时辰内便有人来接应。”

施瑶应了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有冷笑声响起,竟是那几个黑衣人。只听领头之人道:“墨城王,这回你总算是无处可逃了。兄弟们,上!”

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谢十七郎抽出软剑,将施瑶护在身后。黑衣人皆是武功高强。他咬牙一拼,竟也砍杀了三个黑衣人。剩余的两个黑衣人见状,直接盯准了施瑶。

谢十七郎逃亡了一夜,又不曾果腹,渐渐落于下风。

两人被逼到断崖边上。

就在此时!

施瑶忽然道:“若没有我,他们并非郎主的对手。”

谢十七郎没听明白。

她又道:“从此我与你互不相欠!”说罢,她竟是纵身一跃!

☆、第62章

“启禀郎主,还是没有寻到施姑娘。”

“再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白丰离开的时候,悄悄地看了谢十七郎一眼。距离施姑娘跳崖那一日已有两天了,他率领弟兄赶到的时候,断崖前尸体遍布,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向来喜洁的郎主站在断崖上,洁白的衣染上了乌黑与血红,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断崖边。

他奔过去,却见郎主看着断崖下急湍的河流。

他忘记不了郎主当时的眼神。

他从未过见过郎主有这种死寂一般的神情。他一言不发。白丰也不敢说话,他亲眼看着郎主和施氏一起离开的,如今杀手死光了,只剩下郎主一个人,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派人下去找,我亲眼见到她被河水冲向了东边。”让白丰惊讶的是,谢十七郎的声音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转过身,寒风吹起了他带血的衣袍。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断崖之上残阳如血,谢十七郎宛若从地狱里爬出的暗夜修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杀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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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白丰仍旧没有找到人。

他带着身手灵敏武功高强的十一个高手爬下断崖,沿着河流一路向东,每逢路过一个村庄便进去询问,可惜村庄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施瑶。

有村民说:“没有见到姑娘,不过有见到这个。”一农妇取出一块锦缎,上头绣了半朵梅花。白丰认得这是施瑶的衣袂。他让人给了农妇五金,换取了这块锦缎。农妇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捧着五金眉开眼笑的。

她热情地说:“郎君如果要找人的话,恐怕最多也只能见到尸体了。这儿河流不仅湍急,而且再过两个山头,河流便要流向大海了。那大海可以一望无际的,人要掉在里面,比捞针还要困难。”

白丰沉默。

这个消息,他实在不愿带回去给郎主。他跟了郎主这么多年,对郎主的脾性算是摸得比较轻的了。郎主在意施氏。尽管这几日郎主并未表现过多的悲伤,可他几乎没有怎么用饭。

那么多年了,即便是生病的郎主,也不会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没食欲。”

白丰咬牙道:“继续找!郎主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弟兄们里已经连续许多日在寒风之中不眠不休地寻人了,可惜除了手中的这块锦缎,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白丰心中隐隐期待着,也许没有结果便是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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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白丰回了墨城。

他进泽园之前,遇到了白卓。白卓问:“人呢?”

白丰叹息摇首,问:“这几日郎主可有什么异常?”

白卓也叹息说道:“异常倒是没有,就是不怎么吃东西。原以为过些时日便会好了,没想到……”他又叹了声,说道:“看来在郎主心目中施氏地位不轻。”

白丰也没想到施瑶会如此迅速就在郎主心中有了地位,如今想到要告诉郎主并无收获的消息,就不由有些头疼。但横竖都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深吸一口气,进屋禀报,将这些时日在断崖下搜寻的结果告诉了谢十七郎。

最后他呈上一块锦缎。

谢十七郎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丰州的人手都撤离出来了?”

白丰反应过来,道:“回郎主的话,人手已经暗中调到燕阳。此事我们做得隐秘,并无人察觉。”

谢十七郎望向外头的月光。

他说:“还有一个月。”

白丰应声:“棋局已开,只待敌人入瓮。定能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谢十七郎道:“你退下吧,出去告诉其他人没我吩咐都别进来了。”话语间有了一丝疲惫。

白丰想说些什么劝慰自家郎主,可看着郎主这样的神情,他知道语言太过苍白,唯一能做的事情听命令,还有继续在河流上寻人。若能寻得施氏,便是对郎主最好的劝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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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郎很少梦靥。

可是自从施瑶跳崖后,至今已有十五日,他夜夜梦靥,皆是施瑶跳崖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