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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阕春(40)

施瑶的脸皮抖了下。

她今日的打扮究竟哪里不稳重了?她觉得既娇俏可人得很,又不失大方得体。不过施瑶不打算与谢十七郎争辩,她默默地看了前头的马车一眼,重新换了一套衣裳。

这一次,施瑶换了一身浅紫的交领襦裙,她将耳垂的明月珰都摘下来了。再次走出垂花门时,白丰在马车旁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随后车帘掀开,施瑶对上了谢十七郎的眼神。

很快的,白丰又过来,问道:“姑娘没有其他衣裳了?”

施瑶道:“此番来阳城,带的衣裳不多,”她淡淡地又道:“郎主想要阿瑶穿什么样的衣裳,不如去成衣店。”此话她是带了暗讽之意,谢十七郎堂堂一个墨城王,竟在衣裳上和她较起劲来了,真真是无聊透顶。

岂料,谢十七郎竟然当真了。

小半个时辰后,施瑶出现在成衣店中。而谢十七郎在包间里慢条斯理地喝茶,一旁的掌柜搬了小山般高的衣裳在为谢十七郎一一展示。

施瑶的嘴角抖了又抖。

谢十七郎搁下茶杯,道:“去试这一套。”

施瑶瞥了眼,不由惊呆了,她祖母都不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好吗!谢十七郎说:“此衣稳重得体,甚好。”

好……你个头!

施瑶忍辱负重,拿了衣裳转进另外一间木板隔出的包间。片刻后,施瑶走出包间,她只觉如今她好似七八旬老妇人,差一支拐杖,她就能成老祖母了。

谢十七郎眼光差矣!

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

谢十七郎赞道:“果真甚好。”他又道:“发髻上的首饰也素了些,你今日要见闲王,如此素定然入不了闲王的眼。”

她这般打扮若能入得了闲王的眼,她立马回来跪在谢十七郎面前,一辈子做牛做马!

谢十七郎拍拍手,道:“掌柜的,将你们店里的首饰拿出。”

在谢十七郎进来的时候,掌柜就知道贵客来了。即便成衣店没首饰,掌柜也飞也似的去隔壁首饰铺子里揽了几大盒首饰回来。谢十七郎挑着首饰,又打量着施瑶。

施瑶觉得背部都冒出冷汗来了。

“这支不错。”

谢十七郎挑了一支双蝶戏花掐丝步摇,插在施瑶如云的发髻上,倒是成为暗气沉沉中的一抹亮色。施瑶很意外,然而她来不及高兴,谢十七郎又道:“这支也不错。”

成衣店里的婢子又将一支碧玉簪插到施瑶的发髻上。

“此钗甚妙。”

“珠子成色颇佳。”

“牡丹雕刻得也算精致。”

“芍药花也甚美。”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五支……

发簪插满头。

施瑶忍不住问道:“郎主,如此何来稳重?”

谢十七郎道:“金银玉珍珠,样样皆有,端的是雍容华贵,极衬此裳。”

这这这这这……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施瑶说道:“郎主,发簪甚重,压得阿瑶透不过气。”谢十七郎瞥她一眼,道:“当初金钗插满头,你便不觉得重?”

施瑶哑口无言。

谢十七郎又道:“这些全都赠予你,你以后若想换金也无妨。”

他微微一笑:“还觉得重吗?”

“……不。”

.

星华楼。

施瑶坐在食案后,头一回觉得如此不自在。方才她踏进星华楼的那一刻,立即成为全场瞩目,那些人看她的目光要有多奇怪就有奇怪。

她微微垂眼。

闲王如今还未到,雅间里只有她和谢十七郎两人。谢十七郎身前的桌案与茶具早已换成自家的,他边喝着茶边看着一旁的施瑶,只觉眼前之景极其赏心悦目。

不到片刻,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随之传来守卫行礼的声音。

闲王笑吟吟地道:“不必多礼了。”雅间的门缓缓地被小童推开,施瑶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只听闲王含笑说道:“某来迟了,该罚一杯。”

话音未落,闲王便见到了满头珠翠的施瑶,亮光闪闪的,像是一盏花灯。

他愣了下。

施瑶心底窘迫极了,她重重一咳,支撑着沉重的脑袋,缓缓地向闲王施了一礼。

“阿瑶见过王爷。”

闲王半晌才道:“施……施氏?”

施瑶默默地在心里插了谢十七郎一刀,咧嘴笑道:“正是阿瑶。”

闲王说:“果真年纪轻轻便是好,这般老气的打扮别有一番风情,倒是让我想起了许多年以前十七郎的母亲在秦州樊城曾引领过这般相似的风潮。”

闲王坐下,施施然笑道:“当初谢夫人穿了极为老气的衣裳,与谢家五郎相见,误打误撞中让人误以为谢家五郎好老气,连续数月樊城街上只看衣裳,实在是姑娘老妪难分。不曾想到阿瑶也有这番兴致。小时候只听传闻,还曾想老气沉沉的衣裳又何来风情之说,今日看阿瑶打扮,方知传闻不假,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

施瑶没有想到闲王会如此夸自己,浑身的不自在登时不翼而飞。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顺着闲王的话说道:“不曾想到王爷竟与阿瑶想到一块去了,阿瑶对当年谢夫人引领潮流一说早已心生向往,今日才斗胆一试。”

她微微欠身,道:“多谢王爷夸奖。”

说完此话,她悄悄地看了谢十七郎一眼。此时,她倒是分不出谢十七郎究竟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她曾听闻谢十七郎与闲王在燕阳城时格外交好,莫非闲王的喜好谢十七郎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今日才特地让她换了一身这样的衣裳?

谢十七面无表情地道:“王爷已来,让人上菜吧。”

☆、第38章

星华楼并非独此一家,在阳城的星华楼乃分店之一。

燕阳城亦有星华楼。

星华楼曾经衰败过,后来得了王氏相助,才慢慢崛起,经过数十年方奠定了今日的地位。所以此处的星华楼在布置上与燕阳城的并无差别。

谢十七郎与施瑶还有闲王所在的雅间席位分成了三位,谢十七郎坐在上位,而她与闲王则是面对面坐着的。三座坐地屏风前各安置了一张红木雕花镂空的食案。

菜色很丰富。

因阳城里有着天南地北的游客,星华楼不仅仅准备了当地特色的菜肴,而且还有不同州县的厨子,基本上只要客人喊得出名头的,就没有星华楼做不出的菜肴。

看着食案上满满当当的各式菜肴,包括烤兔肉,蒸乳鸽等她喜爱的肉食。

施瑶悄悄地看了眼谢十七郎和闲王的食案,发现三人食案上的菜肴都不大相同。谢十七郎的食案上肉食很少,几乎都是些清淡的吃食,而闲王的食案上尽是些巴蜀风味的味儿偏麻的菜式,泛着红油的菜肴与谢十七郎食案上的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施瑶不由暗自惊讶。

谢十七郎对每个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竟如此细心。他熟悉闲王的并不足以让她惊讶,关键是她在吃食上的喜好他摸得一清二楚。食案上的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甚至有两道菜是燕阳城里的名菜。以往她还是贵女时,每逢佳节母亲便会遣人去食肆里买回这两道菜,给她的院子里开个小灶。

施瑶又看了谢十七郎一眼。

这一回刚好迎上了他的目光,她好似做贼心虚那般,飞速地收回目光。没由来的,心情竟有几分紧张。

此时,闲王忽道:“听闻十七郎前几日将一骆氏少年赶了出来?”

谢十七郎淡道:“小儿狂妄。”

闲王笑道:“那小儿也的确狂妄,这几日他时常在酒肆里饮酒,酒醉后口出狂言,说了不少胡话。只不过我倒是好奇,骆氏少年做了何事竟值得你大动肝火?以你的性子,你鲜少会见行商之人。”

谢十七郎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原以为小儿有大才,想悉心培养之,如今看来,太过急功近利,弃了也罢。”

听到骆堂的名字,施瑶微微抬眼,见两位王爷不过是闲聊,又收回了目光,继续默默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