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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47)

慕容冲蓦地收了剑,沉着面色道:“你并未用全力。”

“自然,”韩延伸手抚了抚脖颈上的浅伤,“我怕伤你。”

慕容冲不为所动,低头把剑插入剑鞘中,顿了顿,抬头问道:“苻晖近日情形如何?”

“自打那日一败之后,他手中人马只剩2万余人。之后大大小小的数次交锋,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不足为惧。”韩延答道,并不掩饰话中鄙夷。顿了顿,忽地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冲儿,我今日实则是为了那五千战俘而来。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五千战俘?”慕容冲微一挑眉,轻笑道,“我险些忘了,倒竟还有五千战俘。”

“我以为,不妨将其中愿意归降之人纳入军中,前事不咎,加以厚待,以起示范之效。再昭告周遭军民,有意归附者,便如此列。”韩延正色道,“如此一来,许是能减少些抵抗。”

“不。”然而慕容冲闻言却冷笑一声,立刻道,“这些人,一个不留。”

“什么?”韩延闻言,不由惊得扬起了眉,“冲儿,你这般……只怕会激起百姓的反抗啊……”

“我若是当真有所畏惧,又何至于走到今日。”慕容冲轻哼一声,微微眯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韩大哥别忘了,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苻坚的人。”

韩延再度怔住,他宁肯相信自己方才从慕容冲眼中看到的那种怨毒是幻觉,可是那眼神此时此刻却仍是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中。

他定定地看着慕容冲,然而对方的双眼在下一刻已恢复到异常平静的神色,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再能打动他眼中的那一片沉潭。

可韩延知道,有一个名字可以,也只有哪一个名字,足以让他眼中闪动出异样的波澜来。

所以自己会助他完成心愿,直至将那人的一切痕迹除去的那日。从这世上,从他心底眼中,彻彻底底地除去。

“我明白了,”所以默然片刻,他终是慢慢道,“于是

25、第二十五章 雕心雁爪 ...

冲儿,你要如何?”

“开膛破肚,挖肝刨心,碎尸万段……”慕容冲一字一句道,忽地挑起嘴角轻笑一声,轻描淡写道,“这些大可不必了。只将那五千颗头砍下,摘去眼珠,剪去舌头,一并送回苻晖营中便可。权当数次交兵之后,皇太弟呈给苻坚爱子的一点薄礼罢。”说罢大笑三声,打马转身,悠然径自而去。

韩延立马在原处,听着那笑声,只觉周身忽地起了一阵战栗。然而不知为何,那战栗末了,却牵动起心头一丝隐隐地揪痛来。

许久之后,他才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山景低低道了声:“是,冲儿。”然后亦是慢慢地打马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大爷,赏个评吧!!有木有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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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桐竹之誓 ...

阿房城外,慕容冲立在山崖边,负手望向东面。山风自身后吹来,一阵一阵地撩起他素白的袍角和袖口,裹挟着微有干燥的草木,以及血腥焦糊的气息。

然而他却只是静立着,仿佛在不远处并没有任何杀戮和鲜血,并没有一个村庄在被洗劫一空之后,正在一点一点地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他的眼神是异常平静幽秘的一潭深水,其中不见熊熊燃起的火焰,不见在火焰中逐渐化成灰土的尸身,所能看见的,唯有墨色瞳仁之中映照出的,那不远处九重的宫阙。

长安城,已然这般近在咫尺,举目可见。伸出手,便足以全然遮覆;握成拳,便仿佛置于指掌。

不久前,苻晖在收到自己那份厚礼之后,许是惊吓过度,骤然病倒,由是带着少数人马仓皇回城。留下自己最小的弟弟苻琳以及前将军姜宇,镇守阿房城。

而慕容冲丝毫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乘胜连攻数日之下,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也终是抵挡不住,很快便丢盔卸甲,弃守阿房。慕容冲擒得苻坚幼子苻琳,将其枭首,仍是派人将头颅送回长安。

故此刻,阿房城已是囊中之物。

念及此,慕容冲忽然放声笑了出来,惹得身后劫掠而归的将士一阵瞩目。

而正此时,一阵蹄音自远而来。慕容冲收了笑意,闻声转过头,恰见一小将自马上翻身而下,行到自己面前一拱手,朗声道:“韩将军已进驻阿房,城内并无守军,还请大将军进城!”

慕容冲闻言一颔首,随即道:“传令下去,全军即刻集合,随我进驻阿房!”

“是!”那小将得令,立即退身而去。慕容冲立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那几个村落的残迹,心道这方圆百里,大概已无人烟了。

毫无征兆地轻笑出声。

苻坚,看我如此顾念旧情,已先行送去了那么多人为你陪葬的份上,相见之时,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好意才是。

*****

慕容冲打马在前,停在城门前。

韩延带着几个随身的将士自门内缓缓走出,对慕容冲行了一礼,随即伸手替他牵过缰绳。

慕容冲垂眼和他对视了一眼,眼中并无明显的神色。顿了顿,却是转头对身后等待着的大军道:“全军暂且候在城外。无我命令,不可入城。”说罢回过身子,对韩延道,“进城。”

韩延替他牵着马,带着他一步步慢慢地走进了阿房城。

城内并未遭受劫掠,走在街道之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经历过战事的痕迹。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平静。

视野里空无一人,家家户户亦是门窗紧闭着,整条长街上竟仿佛落针可闻。

慕容冲静静地打马走过,面无表情地扫视过街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景,眼中波澜不兴。

可是这里他曾来过,这里的一切,都还清晰地烙刻在脑海之中。

彼时自己是如何踏入这城门的?和清河一道蜷缩在狭窄的马车中,在车轮碾过的吱呀声,随车而行的守卫铠甲摩擦声,街上百姓的议论声唏嘘声中,缓缓地走过这漫长无比的街道。

时不时掀开帘子窥视周遭,可眼中所见只是全然的陌生。他知道在自己车前车后伴随的,是一同前往长安的自己的宗族中人。他们自邺城出发,一路辗转颠簸,来到此地。

他也知道那一刻,在一场屈辱的战败之后,自己的家国业已覆亡,从此神州大陆上不再有“燕国”这个字眼。

可是他却无法料见,前方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软禁,发配,或者是处死?

他在屈辱中想遍了任何所能想到的可能,以为自己已然能够不惧任何结果,不料却唯独漏掉了一条。

禁脔。

那时的他几曾料到,命途为自己安排的,竟是会这般结果?

“冲儿?”韩延见慕容冲握住缰绳的五指似是陡然用力,用力到指节已然微微发白,不由得一挑眉,低唤一声。

慕容冲回过神来,猛然松了手,不动声色地缓和了面色。这才发现,长街已然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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