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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79)+番外

周军全体一愣,随即七手八脚地将萧溱按上马去。萧溱一直回头朝我这边望,却终究没再说话。我同他对视片刻,忽然收回目光,自顾自地笑了笑。时刻理智与冷静,不为儿女情长绊住了手脚,这才该是萧溱的作风。

也正是我此刻所盼望他做出的选择,否则,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再一抬眼,他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了。

过了很久,直到确定他们至少已经行出百里之后,我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而方才死死压抑在胸口的气血突然开始更加肆意地翻涌,我身子一抽搐,低头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看不出,原来你们竟是……”程峰的声音自高而下传来,夹杂着几分压抑和嘲笑,“难怪方才那一出倒生离死别催人泪下。”

我手一松,指着他的剑便已脱手,而整个人却也随之跪倒在地。勉强伸出手死死撑在地上,才不至于彻底倒下去。

“独孤将军的忍耐力着实让我佩服不已啊,”这时,摆脱了要挟的程峰已经悠然下了马,立刻恢复了最初的跋扈。走到我面前,伸出脚尖狠狠抬起我下颚,笑道,“不过此刻我突然想到,若是拿你做饵,却不知暄武帝会如何?”

“只可惜要让将军失望了,”我冷冷一笑,低头忽然再度吐出一口血来,“独孤鸿命不久矣,将军能带回的,大概只是一具尸体了。”

“什么?”程峰猛地收回脚尖,蓦然色变。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非忍着一口气,又如何能挨到此处?”我咳了咳,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不堪,“适才将军所见,不过是我聊用这半死之身作为筹码,同将军交换了条件而已。并非将军所言……什么舍己救人的感人戏码。”

“你!”程峰气急,来回踱开两步,赶紧吩咐人道,“先将他绑了,赶紧送回洛阳!务必别让人死了!还有,其余所有人,随我速速追击萧溱人马!”

我自知此刻萧溱必然已经走远,闻言只是哼笑一声,只他如此不过已无计可施之举。便任人架起,拖至一旁缚住,自觉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想就此闭了眼,倒也罢了。

然而,未过多久,便听闻一骑马蹄之声自南面而来。

朦胧间,只听一人下了马,走近道:“宇文丞相请程将军出谷。”

我一听到宇文师的名字,立刻强打着睁开了眼。

只见程峰明显一愣,道:“宇文丞相……如何会在此处?”

“丞相同宇文锋将军一道,携自南周急急调回的十万大军赶至谷口,已将暄武帝萧溱擒拿,”那小将顿了顿道,“丞相派小人进来一探,看将军是否负伤,否则为何没有拦住他们?”

我闻言身子突然开始抽搐,心口如同被人猛地捅入了一刀,脑中立刻一片空白。

随后胸中一痛,一大口血涌出喉头喷出。只觉五脏六腑随之几近一空,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朝前倒去,陷入一片黑暗。

第四十九回 如此重逢

一国之主落入敌手,此事对于君强臣弱的南周而言,可谓是迎头一棒。加之原本留守宋州的丞相司马洛,也早已丧命于宇文师率军偷袭之下,至于萧泠,似是被萧溱提前差遣回了都城,镇守后方。由此,南周一时失了能做主之人,立即形若散沙,不消数日便零零散散地撤回了建康。

宇文师见状,便歇萧溱及其少量部下率先回南周复命。同时派原本在南周作战,却是被他一令暗中调回的宇文锋大军,再度南下建康,乘胜追击。

而当我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据此一月有余了。

之前昏迷之时,着实未曾想过自己还有再度睁开双眼的那一刻。然而,待我逐渐看清眼前素淡帐顶,意识到自己并未死去之后,却几乎本能开始挣扎,想要坐起身来。

然而被绷带缠紧的四肢,却全然不听使唤。尝试数次之后,终于放弃,只得终日仰面朝天,木然地看着帐顶。

除却每日定时前来察看病况的太医之外,便只有一名丫鬟终日伴在我左右,照料起居。从她口中,我对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诸多变故,才零零碎碎知晓了几分。

譬如萧溱随大军被带回后殷之后,建盛帝改其“宣武”之称为“嗜武”,封其为嗜武侯,其中暗含的嘲讽之意,自是无需言说。除此之外,便赐予他一座宅邸和数名下人。名曰恩赐,实则同软禁无异。但由于嗜武侯重伤未愈,仍处于半昏迷状态,并未当面接受建盛帝封礼,便直接让人送入了宅邸之中。

听闻此事之时,心头隐隐腾起一丝钝痛。即便周身各种疼痛交相蔓延之际,此种感觉依旧清晰异常。我无法想见如萧溱那般骄傲之人,一日之间自权利的巅峰突然摔下,如此一般跌落谷底,究竟会作何反应。

忍着痛感慢慢地输出一口气,尽量不触碰到遍身的伤口。然而开口再问之时,那丫鬟只道萧溱如今情形如何,自己亦不知晓。我心知这她所告知我之事,必是在宇文师授意之下。如此看来,他却是有意为之了。

只是,颇为出乎我意料的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后,他竟并未任我死去。回朝之后,反是向建盛帝力陈我拒敌之功,望建盛帝能够不计前嫌,免我死罪。

我不知他是如何圆过我要挟程峰意欲放走萧溱之事,亦不知他为何如此执意留我一命。只是不论他目的如何,此刻我仍得以安然地躺在此处,这却是事实。

自认为通过先前一战,我已逐渐看清其面目,然而他此番举动,却又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

半月之后,我已逐渐能够下床活动。但据太医所言,我先前伤势过于严重,已伤及筋骨,却难免会留下痼疾。

我闻言倒十分平静。大抵是自知纵是四肢完好,以此时境遇,只怕也再无机会如当年那般征战沙场了。便只是坦然笑笑,请房门外的守卫传话,让我见宇文师一面。

不日果真有人传话来,说丞相大人召见。

我的居所本就在宫外一处偏僻的小园中,离宇文师的丞相府邸倒并不太远。但随着几个侍卫徒步行至那里时,却着实费了我一番气力,以至于整个人都有几分喘息。周遭侍卫嫌我行得慢,嘴里叨念着耽误了他们复命云云,看样子只恨不能将我架着前行。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当年在萧溱宫中,他有事无事总会派一个小总管唤我去他书房。我心知他有意捉弄,亦是故意拖拖拉拉,倒是急得那小总管满头大汗。

念及此,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我倒希望自己能快些,只可惜却已力不从心了。

行至宇文师府门之时,我腿脚有几分发软,身子一歪,几乎靠在门边。

门内仆人进去通报之后,很快便打开了门。我强忍住不适,在侍卫的“护卫”之下走了进去,随着仆人绕过百转千回的回廊,终于停在一扇门边。

“丞相大人吩咐,只独孤大人一人进去便可。”那仆人恭敬地对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自己也在门外弓身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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