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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43)+番外

我点点头。无需他言,经昨晚一事,我几乎不用怀疑此事与萧溱的关联。顿了顿,对他道:“高望,此事我自去寻萧溱问个明白,便先行告辞。”

“子翩,”韩楼却忽然叫住我,面色里多了几分肃然,“我还有一事相告。”

我端详他的神情,心知或许兹事体大。朝略略环顾一番,道:“此处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再者,我或许已在萧溱监视之中,恐怕……”

话未说完,却见韩楼脚下一崴,身子失重地向前栽去。

本能地伸手将他拉住。韩楼顺势抓紧了我的手,定了定身子,片刻后冲我微微一笑道:“脚下不慎,多谢子翩了。”忽地又松开了手,冲我一揖,“若此时不便,再另寻机会不迟。于是我这便先告辞了。”说罢径自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未曾挪步。紧紧地握了握右手,掌心已多了一个纸团。

*****

推开御书房的门时,萧溱依旧如往常一般端坐着批阅奏折。见我来了,笔锋微微一顿,抬眼淡淡道:“独孤将军急急前来,所为何事?”

我快步行至御案前,盯住他的眼一字一句道:“隽玉之事……你要如何解释?该不会说,和自己毫无关系罢?”

“珏贵妃自悬于房中横梁之上,于今晨时分被婢女敛翠发现,”萧溱徐徐搁下笔,垂下眼,神色中自若如常,“此事朕亦是刚知晓不久。”

“若非你昨日之举,她又何至于如此?”依旧死死盯住他,声音陡然低沉了几分,“细细想来,你昨日最后那些话,又岂非是在刻意逼迫于她?”

“独孤将军若执意如此认为,朕也不欲辩解什么。”萧溱合上面前的奏章,又随手拿起另一本在眼前浏览,漫不经心道,“佳人香消玉殒,实是可惜。若将军心中悲痛,自可前去吊唁。否则丧礼月余后进行,之后若贵妃入土,将军只怕再无机会一睹芳颜了。”顿了顿,又瞥向我道,“只是若将军今日专程来与朕商议此事,朕恐怕无此闲暇。”

我闻言冷哼一声道:“皇上满心图谋北上,一取天下霸业,自是无暇顾及他物。”

“哦?”萧溱闻言忽地抬起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又迅速被平静之色取代,“听将军之言,似乎别有见解?”

“不敢。”我继续笑道,“我区区一介阶下之囚,怎敢妄自揣度圣意,又怎知以皇上之城府,胸中又究竟有何宏图伟业?”

许是我话中句句透着讽意,萧溱听罢略略皱起了眉,面色也微微沉了下来。站起身来,踱至我面前,一字一句道:“独孤鸿,你此言何意?”

“不过回思近日之事,一点胡乱猜测的而已。”

“讲。”

我望着萧溱有些阴沉的面色,却从容笑道:“先不论前事如何,隽玉公主一死,消息若传至后殷,建盛帝应绝不会坐视罢?”

萧溱看着我,并不作答。

我收回目光,继续道:“轻则撕毁和议,重则挥师南下,以雪丧皇妹之辱。依皇上之见,可是如此?”

萧溱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我却知自己已然言中。

“早觉皇上陡然应下和亲之事颇为蹊跷,如今看来,或许倒应赞你深谋远虑才是了。”我不再看他,只是自顾自笑道,“应下和议,迎娶隽玉,顺道复得光州,乃是一计顺水推舟,;早知隽玉对我之心,却暗中伺机,捉我等现行,乃是一计欲擒故纵;通奸之事,对女子而言乃奇耻大辱,隽玉遭此冤罪,自当以死明节,如此既挑起后殷之怨,激化矛盾,又免去不义之名,乃是一计以逸待劳。如今便只需坐等后殷挑起烽烟,再伺机北上吞并罢?”

“不愧这镇南大将军的名号,朕当真不能小觑了你。”萧溱静静待我言毕,面上缓缓露出一丝阴郁的笑意,“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你却要如何救你的后殷,你的建盛帝?”

“后殷自有才人出,亦不是非我不可。此连环之计成败与否,亦未可知。”我很快针锋相对道,然后此言出口,心中却恍然有些苍凉。

隐约听见萧溱哼笑一声,戏谑道:“如此便请将军与朕共同拭目以待,如何?”

我忽然抬起眼,死死盯住他道:“萧溱,我早该知晓你是这般冷血之人。为达目的,用尽可用之人,不吝他人之命,却丝毫不挂心。”哼笑一声,“便纵是我也被你利用,玩弄于股掌间。思量起来,却是可笑之极。”

“朕便是如此,你确实早该知晓。”萧溱挑起嘴角,声音却低沉无比。又忽地走近我,将我下颚抬起,面上浮起一丝阴测的笑意,“于是你可曾后悔,后悔与朕……”

我知他话中之意,猛地撩开手打断他,身子后退走几步。萧溱却并不为所动,反是跟上一把擒住我的腕,看着我,继续道:“……你可后悔当日,那般主动地向朕需索鱼水之欢?”

“萧溱!”我怒而喝断他,冷声道,“酒后乱性之事,皇上又何必如此挂心?”

萧溱定定地看了我片刻,忽然笑出声,随即一拂衣袖转身行至御案后坐下,声音又平缓了许多,“朕乏了。将军请回罢。”

我自觉方才怒极攻心,一时口未择言,见他如此冷淡,胸中却有一丝抽痛若隐若现。顿了顿,却不愿再说什么,便只是干脆道了声“告辞”,转身推门而出。

*****

出了宫城,心中隐隐忐忑难平。

方才韩楼递予我的纸团还藏在袖中,上面只有简短的十六字:暗中筹军,钱粮具备,北上之意,万务轻心。

无需一字提及,所指之人已是了然于心。我不知韩楼如何得此消息,却知此事许是十分机密,方才便并未在萧溱面前提及,只做自己的猜想而已。然自己却着实是在看到此物之后,才忽地对萧溱近日所作所为有了另一番思量。

以他之性,岂会真如他所言受制于他物,而违愿地接受和亲之事?又怎会守株待兔地捉我和隽玉于先行,做这般并无意义之事?

或许是这些日子,自己已无意间太过沉湎,终是一时忘却了我与他之间的鸿沟,以及各自不得不去捍卫的立场。

即便如此,他仍旧是他,用尽人事,机关算尽,绝不会因何人何事而变更分毫。思量至此,不由低低一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总有些什么,是决计无法妥协的。于他与我,自是别无二致。

缓缓长舒一口气,犹豫片刻,朝隽玉灵堂方向走去。

*****

灵堂就设在隽玉宫的正殿中。素幔萦梁,纸钱纷飞,殿中浓墨而书的“奠”字在其间格外夺目。

风声隐隐作响,别添凄凉之意。而殿堂正中静静躺着的棺木,却是一派死寂无声。

许是这棺木的主人本是异客,来这南周宫中停留却不过数日而已。短暂得如惊鸿而逝,离去后亦未能留下片影只痕。

加之萧溱对此事态度亦是不以为意,由是此刻这殿中之清冷萧索,恐让人无法相信这棺中之人曾是和亲公主,当朝贵妃。又或许,萧溱这般薄待隽玉,却是有意做予建盛帝看的。只叹我在这遥遥南国,心内焦急却只能袖手旁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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