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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18)+番外

“萧溱,士可杀,不可辱。你若逼我,我自尽之前定会先杀了你。”我渐渐平复了呼吸,直视着他定定道。

他不语,只瞥了我一眼,眸子忽然深邃而不可测。缓缓从我身上站起,退身立到御案,开始径自整理衣衫。

我见他已冷静下来,便挣扎着坐起身子,将衣衫自肩头拉起,正色道:“萧溱,有件事我必须告知你。那周逸材意欲篡权夺位,我受其要挟,方有今日之举。”

“你这可是在为自己辩解,叫朕不要误会你?”萧溱整理着自己的前襟淡淡道,话语冰冷到不带一丝情感。

“我……”我忽然间无言以对,不自觉将目光游移到别处,却忽然瞥见椅下一个纸团。

下意识地往自己袖中探去,已是空空如也。想是方才挣扎之际,韩楼交给我的那纸团已不知何时落在地上,便也不顾萧溱在旁,急急探身将其拾起。

展开一看,身子却即刻僵住。顿了片刻,抬起头看向萧溱,缓缓道:“韩楼在周逸材府中,你若以寻他之名搜查,便能将藏于其中的叛贼一举抓获。”

“是抓叛贼,还是利用朕替你救出韩楼?”萧溱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全然收去了方才调笑的轻佻之色,语气中冷漠得让人心寒,

“韩楼以身为饵,此乃一箭双雕之策。”我望着他徐徐道,心下终于明白韩楼的良苦用心,垂下首望了望掌中那纸片,不觉有些黯然。

萧溱看着我,目色一凛,冷冷道:“你如何教朕相信你?若朕执意不派人,你又能如何?”

我猛一抬头直视他,未料他竟会如此无理取闹。但观他眼中的神色,却又知并非如此。

那眼神分明在告诉我,他是认真的,他是如此愤怒而绝望。尽管他面色却是平静异常。

“若……你若派兵,”我沉默许久,再度看向他缓缓道,“要如何……便都随你……”

“为救韩楼,不惜做到此种地步,”萧溱阴测地哼笑一声,恨恨道,“不若现在就让朕尽兴一回?朕看你表现如何,再考虑……”

他说到一半声音已不觉放缓,目光幽深地落在我身上。

我已经开始将自己衣襟往下拉,另一手藏在袖中死死握拳,自觉指甲深陷在掌心中,生疼不已。面上却反而淡淡笑道:“便请皇上速速派人前去。纵然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救人之事,却更是片刻耽误不得的。”

萧溱眯起眼,不动声色地走到我面前。

以伸手抚过我面,沿着一侧缓缓滑至下颚处。

我屏住呼吸,却依旧含笑定定地看着他。

谁知他忽然将我头甩到一边,冷笑着喃喃道:“独孤鸿,你以为你算什么?”还未及我做出反应,又立即扬声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大门被倏然打开,十几个侍卫急急涌入,“皇上有何吩咐?”

“将此人带出去,”萧溱目光淡淡地扫过我,“关进大牢!”

“萧溱,你纵不在意韩楼生死,那叛贼欲对你不利,你难道能视若无睹么?”我惊讶之余,转过脸对他抢道。但话音刚落,双手已被扑上来的众侍卫反剪在后,接着整个人便被连拖带拽地拉至门外。

“萧溱……”我方欲再说什么,却见他忽然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似是不愿再听,不由心中一冷。

我自知再逃不开,而自己所盘算的,韩楼所盘算的,却已然全部落空。后事将如何,已再无法预计。便忽然放弃了挣扎,心灰意冷地任人拖曳至门外。

自始至终,萧溱都再未发一言。

只是门合上那一霎那,我看见他隔着门缝隐隐投过来的目光,竟是我从未见过的。

然只有那一瞬。

门“砰”的一声轰然关上,我眼前便只剩一面突兀的金碧镂雕。

第十五回 刑狱之灾

南周的牢狱我已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阴冷,肮脏,暗无天日。时有狱卒杳无生气地自牢门外走过,腰间刀剑的摩擦声迫近又远去。

除此之外,便再难听见什么声音。周遭除却死一般的寂静,便只有黑暗,不动声色地摧残着人的心理防线。

我穿着脏乱的囚服蜷坐在牢房一角,徒然地盯着手脚上沉重笨拙的镣铐,脑中一团乱麻。

天窗上透出的光明了暗,暗了明,如是三番暗记在心,便知自己在这牢狱中大约已待了两日。与世隔绝的两日。

自打那日萧溱拒绝出兵救韩楼,反一怒之下将我关在此处起,之后事态如何,我便一无所知,也无从猜测。

便只能将过去的事在脑海中理了理。思来想去,方知韩楼所为,原是盘算了许久的一番计划。

从月余之前给萧溱暗递奏折告发周逸材贪污一事起,到前几日在朝堂上公然再度上疏再陈其事。这一切似是与萧溱作对,却实则是逼迫于周逸材。而那周逸材大抵心知韩楼在他手下做过主簿,许是或多或少有些他的把柄才敢这般贸然上疏,故对他此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或收买或威胁,便大概也如那日请我一般将韩楼请至府中罢。

于是几日前韩楼将纸团塞在我手中,便是让我来走这最后一步棋:待他离开后,以寻鸿胪寺少卿之名搜查周逸材之府,将反贼一网打尽。

这本非难事。以萧溱宁肯枉杀一千,不愿错杀一人的作风,又怎会放过寻出反贼的机会?纵原因各不相同,只要目的一致,便也无妨。这点韩楼和萧溱自是各自清楚。

然而这番本无瑕疵的计划却独独断送在我手中,想到此我便不由长叹一声。若论原因,便教我自己也难以说清。只恨萧溱竟会为一时之愤而失了理智,这却是在我意料之外。

如是白白纵了那反贼,也着实苦了我和韩楼。而此刻我已陷身囹圄,却不知韩楼既无兵相救,又当如何了。

无力地向后靠了靠,将背脊贴在石壁上,冰冷之感隔着单薄的囚服隐隐传来,别是突兀。我闭了眼,便也无心去管。

忽然,牢门“吱呀”被一声打开,一个膀大腰圆的狱卒带着几个尖嘴猴腮的跟班走了进来,顿时给这牢狱添了不少声响。

“你叫秦远?”为首那狱卒朝我打量了片刻,一脸凶相地问道。

“是。”

“那就对了。”他忽然一笑,满脸的横肉挤在一起,神态看来格外凶恶。随即转过头对后面两个小卒道,“把他带出去。”

我虽不知所为何事,却也不喜被人架着拖曳而行。便自己先站起身来道:“不需劳烦几位,且让我自行跟随便可。”

那狱卒看了看我,冷冷哼笑一声,便径自走出牢门。两个小卒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后,似是随时防范我出逃一般。

我无奈地自嘲一笑,随着他们进了拐角一间小屋。

我清楚记得自己初次被关入牢狱,也是这般随狱卒走入小屋,便头一次见到了萧溱。在那里我从独孤鸿变成了秦远,也自此被迫受制于他。

而如今同样是那间屋子。我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屋子正中间立着的十字木架,突兀斑驳,其上胡乱缠绕着的铁链已是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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