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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19)

“皇上明鉴,索额图罪大恶极,死上千次万次,却也不够。”

“你倒是会抓住机会拍朕马屁。”康熙哼笑了一声,还没等李德全一句“不敢”出口,却又径自道,“这折子上的罪,虽多少有些虚的,然而他早年在宫中以元老自居,目无中人,妄自菲薄。自打对头明珠倒台之后,不但不收敛,反而打着太子的名号变本加厉!这种种举动,却当真以为朕全无所知?朕若不先发制人,他岂不是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他话止于此,然而李德全却已然听得分明:这人皇上早便想除了,今次之事不过是个一石二鸟的由头。

这二鸟,其一便是扳倒索额图,而那其二,则是尽力回护一人。

却不知那人,究竟能否明晰皇上的苦心。

“不光是索额图本人,凡是与此相关联之人,都要严办。”康熙仍是看着折子,然而目光触及到一个名字,却明显露出几分迟疑之态。

李德全见他半晌没有动静,却也不敢妄自开口,只是小心候着。而此时,康熙却道:“拿笔来。”

李德全递上朱笔,眼见着康熙略一迟疑,终是划去了其上“曹寅”二字,心中一动,却也分明知晓其中缘由。

纵是天子,却也是有这般无可奈何的软肋。

放下笔,康熙神色恢复了平静。伸手将奏折递到李德全手中,只道:“交给刑部。”此外,便再无他言。

*****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十八日,一纸诏书打破了久日的宁静,震惊朝野。

诏书中,康熙帝言辞严厉地谴责索额图蛊惑教唆皇太子图谋不轨之事,实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次日,索额图即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之罪,被拘禁于宗人府。而但凡与其有所牵连之人,上自亲族,下至侍卫,或禁锢,或夺职,或处死,皆受其株连,几无一幸免。

此事一出,朝中一派风声鹤唳。有人道皇上此次定是下足了决心要铲除索额图一党,有人道索额图倒了,这太子的势力只怕是要大大的削弱了,却不知这会否也是皇上的警告。

胤礽听闻此事,当即便进宫求见康熙。然而未曾料到的是,康熙竟对他避而不见。

李德全站在御书房的门口,对着他恭敬一揖道:“皇上说,若太子爷是来替索额图求情的,那么便请回罢。”

胤礽站在原地看着他,握紧了袖中的拳。

“太子爷,”李德全看了看他,随即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容奴才多嘴一句,皇上这般,却也是为太子爷着想啊。”

胤礽闻言却当即轻哼一声,随即冲他一拱手道:“那便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阿玛了。”说罢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伤他至亲之人,此刻再说什么极力回护,也是枉然。在此之前,他着实未曾料到康熙当真会动用这般手段,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当然,也是给自己一个血淋淋的警告。

可是,今日能将自己年迈的丈人送入宗人府,明日只怕也能将自己的身生儿子,送上断头台。说到底,这血水之情,在天家威严面前,却又算得了什么?

自嘲地笑了一声。皇阿玛,你这岂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么?

*****

胤礽回了府,动用各处关系托人打听索额图情形。宗人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十个人进去,怕是有六个要不明不白地死在里面,何况是他这年事已高的外叔父?

然而很快,宫里便传出了风声,说索额图虽然人在宗人府,然而其势力却远未消减。朝中仍有人四处走动,通风报信,甚至企图将人强救出去。

康熙听闻风声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决意排人去夜审索额图。诸多皇子的名字一个个浮现在脑海中,康熙一霎间有些黯然:若是放在平日,但此重任的除却胤礽,他又岂会做第二想?只可惜……

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胤祉和胤禛的名字。许是觉得这二人在皇子之中为人最是宽和,这也算自己不容置疑的天家威严中,尽可能能给予的一点仁慈了。

虽然他知道,这点仁慈并不能改变什么。

*****

夜晚三更时分,太监夜里来府邸的时候,胤禛已经歇息。来不及更衣,便只是匆匆和衣去了院中。

然而那太监见了胤禛,却只是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有旨,传四爷即刻前往宗人府,夜审索额图。此事急迫,不得有片刻耽搁。”

胤禛闻言,心下便知这是康熙密传的旨意,当即道:“劳公公稍候片刻。”

胤禛转身回了房,一言不发,拿起架上的衣物便一件件往身上套。这时床帐被人从里内掀开,胤禩和着里衣坐在里面,朝外探出半个头来,笑道:“四哥这大半夜的,却又要到哪里去?”

“皇命在身,你是看到了的。”胤禛已然穿戴完毕,整了整领口袖口,淡淡道。

“哦?”胤禩挑了挑眉,起身从后面圈住他,怪道,“何事如此要紧,需得挑在这‘夜半无人私语时’把人叫出去?”

胤禛闻言,没有作答,只道了句“你也速速回府罢”,便掩门而去。

胤禩知道这只怕是机密之事,不可与外人言说。便径自起身,走到窗边隔着门缝看了看外面,直到隐约的喧哗声也归于平静之后,才挪开目光。

唇角挑起几分笑意,心知这宫中,怕是有事要发生了。

匆匆穿戴完毕,倒是颇为熟稔地循着府中的路出了门。守在门口的下仆和衣在马车上,伸着脑袋似是望向远方,见到胤禩似是吃了一惊,心道自家主子今日怎么这时候便出来了?转眼一下,方才四爷不是已随着公公出门去了么,却也难怪。

“你今日倒没打瞌睡?”胤禩走过去,轻巧地跃上了车,道,“不过却也正好,方才自府中出来的人马是往何处而去,你可曾看清?”

“回八爷,是往那边去了。”下仆伸手一指。

宗人府的方向。胤禩收回目光点点头,心下已是了然,便道:“去九阿哥的府上。”

“啊?”那下人一惊,“八爷,现在这时辰去,只怕……”

“无妨,只管过去便是。”胤禩伸手掀起轿帘,朝外望了一眼,喃喃道,“今夜,这宫里怕是没有几人能睡个安稳觉了。”

*****

若放在从前,胤祉或许可以算上“能睡个安稳觉”的少数人之一,然而今次,同胤禛一夜审问加之回康熙处复命之后,已到了次日中午。回到府邸,虽疲惫异常,然而却仍是难以合眼。

在房中心不在焉地翻了翻书,终是出了府,去往毓庆宫。

毓庆宫在此非常之时,已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之所。索额图的前车之鉴下,不论是同胤礽当真有所牵连生怕暴露,还是唯恐被扯上牵连的阿哥贝勒贝勒,无不是对此地敬而远之。

故胤祉在后园见到独自饮酒的胤礽时,对方明显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笑道:“三弟这时候来,小心被划入我这太子的党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