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是我先去问的,她给我看也没什么错。”
“你怎么想呢,姐姐。”阮别愁还在看着那堵墙。
沈霏微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没想好。”
阮别愁便顺着她的话安慰:“婷姐估计要出去很久,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想。”
“她可能担心我患得患失,不自在,又想给我时间空间自己思考,所以选在这个时候让我知道。”沈霏微忽地转头,眼梢还是红的,大概因为眸子才被打湿,所以目光显得有些许亮,“你想看吗,可以让你也看。”
协议看似只关乎沈霏微,但如果契约终止,那也事关阮别愁。
沈霏微不想擅自决定,她把一部分的选择权,大大方方交给阮别愁。
阮别愁洗干净手,将水轻轻抖开,认真地说:“姐姐,我想看。”
沈霏微便也扯了纸巾擦手,转身说:“你跟我来,我猜啊,婷姐大概也想让你看的。”
两人一起进了云婷和舒以情的卧室,在柜子里拿出协议书和信件。
在这光线晦暗之地,得尽力集中目光,才能将那么多的字清清楚楚看完。
沈霏微靠在柜子上,趁机打量阮别愁的神色,她不想看到阮别愁难过,但也不希望对方太无动于衷。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这难伺候的毛病就没变过。
良久,阮别愁把协议和信件一齐放归原位,视线与沈霏微撞在一块。
两人间许许多多的话语,都包藏在这个对视里。
沈霏微没能从阮别愁眼里看到悲伤,但也没有无动于衷。
阮别愁明显也被触动,但那种触动无关她自己,因为她眼里盛着的,是浩瀚如海的担心。
她此刻的样子和三年前比,似乎没什么变化,都类似于某种小心翼翼的动物,一边试探,一边接近。
在这一秒钟里,沈霏微心里想的是,她脸上应该没有眼泪。
不过再下一秒,她的心遽然松开,因为阮别愁没有贴向她的脸,而是与她额头抵着额头。
于沈霏微而言,这样的举动比贴面更加亲密,好像所思所想,能够顺畅无阻地通达对方脑海。
从而,气息避免不了地纠缠在一块,正如她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霏微忽然间忘了,她因为对方的呼吸声乱了心扉的那些时刻。
“怎么样,十一。”她问出声。
阮十一说:“看完了,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
沈霏微不是太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其实希望十一能自己做决定,但她又一点也不意外,在她面前时,阮十一就是会这么说话。
“不然等婷姐回来,问问她什么想法。”阮十一沉黑的眼与沈霏微正对着,嘴唇开合间,气息进一步迫近,让亲密值跃上峰巅。
沈霏微错开了,但手忍不住摸向十一的耳垂,指尖从她上次看到的浅浅小痣上擦过。
“出去吧。”
阮十一转身的时候,忍不住摸了耳朵。
出去后,两人相继钻进厨房,又为晚餐胡乱忙活。
沈霏微后知后觉,十一今天的“姐姐”喊少了。
她没觉得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关注度,又或者说重视程度变小,只是越发清楚地感受到——
随着年龄增长,彼此的羽翼越来越丰满,她和十一的关系,必会无可避免地发生转变。
只是她不知道,这段关系会朝着什么方向前行。
是好是坏,一概不知。
有云婷在的时候,根本无需她们二人下厨,如今云婷不在,两人不得不照着教程做饭。
沈霏微不太想碰生肉,也不愿动那个脑筋,全程看着阮别愁一个人在厨房里打转。
她懒洋洋地挨着玻璃门,或许是视野中阮别愁的举动太陌生,莫名觉得,对方又变了一点。
那个独自站在厨房里的人,从手忙脚乱到有条不紊,只用了短短一刻钟。
在做饭这项技艺上,她同样学得很快。
单看外貌,阮别愁已算半个大人,如今技艺一显露,竟好像已能够独当一面。
沈霏微费尽心思,才隐隐从那个轮廓中,找到对方以前的一毫厘影子。
她接着又想抽丝剥茧地寻觅,对方藏在冷淡皮肉下的一颗,或许是一碰就碎的软软心。
沈霏微笃定十一的心是软,从始至终都是。
被端量的人处变不惊。
沈霏微站累了,改而坐到餐桌边,托起下巴做打算。
久久,她决定开口:“在金流的时候,婷姐跟我说起了一些事。”
厨房里的人终于回头。
“婷姐提到思田和玲竹。”沈霏微慢声。
正如沙石下被掩埋了千年的古物,冷不丁被翻到明面,一受风吹日晒,就禁不住损毁。
阮别愁的心,就是如此。
阮别愁好像很木楞地呆站了很久,久到近乎风化,才低低地哦了一声。
她很机械地给予回应。
沈霏微从来不说对不起,但她嘴唇一张,三个字音便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她当即坐立不安,好一阵才继续说:“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了,你的呢,十一。”
不是索求,是交换。
只是沈霏微强买强卖,让这场交换变得不是那么平等。
阮别愁不在乎平不平等,其实只要沈霏微出声,她就会很心甘情愿地回答。
她关了火,洗干净手走到沈霏微身边,低头深深看向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
“也不是非得说。”
沈霏微改口。
阮别愁的语速很慢,带着无尽的怅恋,“阮思田和邓玲竹,在N国的边境捡到我,她们没有说起过,是我后来自己猜出来的。”
两人做的事情,和名字一样温柔,沈霏微想。
“她们很好,我跟在她们身边辗转各地,从来不觉得辛苦。”阮别愁低声。
沈霏微站起身,拨开阮别愁久未修剪,以至于有点遮眼的刘海。她将指腹落在对方的眼梢下,微微一捻,想揉散那点稍显隐蔽的忧伤。
“她们受雇于海外,任务中途出了状况。”阮别愁声音放轻,气息却转瞬加重。
正巧沈霏微的手指按在她眼下,她覆住对方手背,令那温热掌心与她侧颊紧贴。
沈霏微抽出手,摸上阮别愁的眼皮,迫使少女闭眼。
她半带逼迫语气地说:“别哭,十一。”
“没有想哭的意思。”阮别愁声音冷淡,干脆抓住沈霏微的手腕,“后来我被送到金流,现在就只有你了,姐姐。”
她在荒芜人生里,抓到了一簇花。
沈霏微因为这句话心花怒放,却也难逃迷茫。
埋在心底的谜题一直没能解决,因为云婷迟迟未归。
这些天里,沈霏微和阮别愁要不是还能在林曳的口中,听到一两句关于云婷和舒以情的消息,她们一定会以为,云婷和舒以情二人已经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