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信,一份是云婷写的,就薄薄一张纸,信封都没有,删改很多,写得乱七八糟。还有一封则是未拆封的,署名是徐凤静,收信人是沈霏微。
信封上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不说具体送出时日,只说不用急着交出。
所以云婷根本不急,直至今天才拿出来。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沈霏微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随后又花了点时间消化内容和情绪。
当年从三明口离开后,施家的人曾遭受抢劫,说是抢劫,身处险境的人其实明白,那大概是以抢劫为由的谋杀。
后来抢劫者落网,对方直言无人指使,图的就单是钱财,案子便草草结了。
再后面,当年出货的轮渡“老板”意外身亡,加之三明口码头问题频发。
徐凤静有所觉察,很快便易名脱离施家。她起先是在金流跟人学防身术,但那个人被委派出国,不得已将她介绍给琴良桥的友人。
这也便成了云婷口中的“转学”。
那是十几年前,那时隐秘特设部的培训基地还没有撤离琴良桥。对方口中的友人非同寻常,和基地有着极深渊源。
徐凤静自然无权进入基地,但通过那个人,有幸与云婷等人结识。
离开后,徐凤静严守保密诺言,从未向外人提起,即便是沈承。
平静的日子未能持续很久,熟悉的悚惧好似海底暗礁,总能撞得徐凤静的船破漏倾覆。
许多年后,徐凤静再次向故人求助,对方出于各种考量婉然拒绝,却给了她云婷的联系方式。
徐凤静愕然得知,云婷因为一次意外,多次考查都游离在及格线下,很久以前就不在海内了,而是作为海外安保公司的成员长居P国。
徐凤静不好贸然打扰,后来实在是别无出路,不得已翻出那个联系方式,找到了已经归国的云婷。
便是在那时,徐凤静和云婷达成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是,云婷要负责沈霏微的存亡安危,直到沈霏微成年。
沈霏微的手抖了一下,片刻后便将所有物件齐齐归位,在锁起柜子前,她摸了一下徽章锋利的边缘。
她猜,这大概是云婷前公司的标志。
柜门合拢的一刻,那种流离失所的不安,和失去情感支撑的惶惶,又像涨潮般,扑得沈霏微眼梢微润。
按理说,协议已经失效了。
沈霏微知道这不是最后通牒,云婷和舒以情未必会冷血无情地驱赶她。
这样货不对板的服务,其实云婷和舒以情已经坚持多年,毕竟,如果要恪守协议,十一根本不会安住在这。
可沈霏微还是难过,她被照顾得太好,太习惯被关照,此时克制不住地想,如果真要离开,她怎么办,阮十一又怎么办呢。
她遇到了这辈子,最难解的题。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沈霏微转身擦了一下眼角,语气平常地问:“十一,晚上吃什么。”
阮别愁手上勾着耳机线,说:“都行。”
沈霏微走去打开冰箱,弯着腰翻找食材,半个身近乎埋在冰箱里,有意遮掩眼底的迷惘。
她撘在冰箱门上的一只手忽然被拉住,身后人问她:“姐姐,你是不是在难过。”
第43章
精心藏匿的情绪被发现, 就好比在胸口上捅了个窟窿,什么风啊雨啊, 一时间全往心房里灌。
沈霏微半个身还掩在冰箱里,企图用里边的冷气来麻痹眼眶,但这次她真的没忍住。
她撘在冰箱门上的手收得很紧,泪珠落在蔬菜的包装袋上,砸出一声响。
还好冰箱很适时地嗡了一下,盖过去了。
“姐姐。”
阮别愁在后面喊她。
沈霏微像夹断珠串那样,有点用力地闭合眼睛。她在内心祈祷了一下, 希望在这个角度上, 阮别愁看不到她流泪。
流泪也太丢人了。
窗纸还破着,有风雨扑进心房, 也有许许多多的谜题,从沈霏微破洞的心口汹涌而出。
她想,她真的能看到事情了结吗, 如果有了结的一刻, 她还要黏着云婷和舒以情不放吗。
回溯三年里的超一千个日夜, 她在春岗过得还算愉快,愉快到从未遭受过任何生存危机。
这样的安然惬意,是徐凤静、云婷和舒以情亲手勾勒出来的美梦,现在冷水一洒,墨迹洇开, 勾勒的线条化开成一团。
梦要醒了。
“在找什么菜。”阮别愁换了个方式问。
沈霏微没应声, 把自己埋在冰箱里很久, 好几分钟才退出来说:“你还没说, 要吃什么。”
阮别愁看了沈霏微一阵,手指从对方冰冷的颊边擦过, 状似无意。
沈霏微差点就欲盖弥彰地避开。
“就这些吧。”阮别愁伸手从冷冻层里拿鸡肉,接着又挑出些蔬菜,“够吗。”
“够吧。”沈霏微不太懂。
“吃不饱的话,我们再叫外卖吧。”阮别愁认真提议。
沈霏微本来想说,那为什么不直接叫外卖呢。
她话刚到嘴边,就咽下去了,她还没见过十一好好做一顿饭,想看。
以前最多下碗面条,或者煮点冷冻食品,这次云婷和舒以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多多少少得自己做上几顿。
沈霏微看着阮别愁把鸡肉拿出来处理,先是解冻,然后洗净。
她想了想,把挂在墙上的围裙拿下来,动作很轻地给阮别愁套上,还在阮别愁背后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你为什么难过。”
洗净菜刀的人,迟迟没有下刀。
沈霏微转头清洗锅铲,声音在流水里变得含混,恰好掩饰起她一点点的鼻音,“婷姐故作引我进房间,让我看到了一点东西。”
刀铿一声把鸡骨剁开。
“我看到那年她跟我妈妈签的协议了。”
下刀时,免不了有血溅出。
“我现在清楚婷姐以前是做什么的了。”沈霏微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慢悠悠说:“也知道她之前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看协议了。”
阮别愁下刀很快,但劈得乱七八糟,不像常常下厨的云婷,斩好的鸡肉总是齐齐整整。
她把切开的生肉放到篮子里,准备再清洗一遍,一边将余光投了过去,说:“为什么?”
“因为协议只维持到我成年啊。”沈霏微又笑,语气轻快得过于刻意了。
“那……”
阮别愁愣住。
阮别愁将沈霏微的喜恶摸得太清了,知道沈霏微此刻一定不想有人注视,所以直勾勾盯起面前溅着鸡血的瓷砖。
沈霏微把青菜洗好沥干水,说:“但她也没让我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