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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顾我(10)

论及辈分,明安郡主算是萧平衍的表妹,少时养在太后膝下,格外受她老人家的疼爱,比之公主也不遑多让。

萧平衍扶了扶额,没好气地瞪了沈裕一眼。

明眼人都知道明安郡主爱慕沈裕,太后也属意于他,可沈裕执意要为亡故的父母守当初未尽的孝,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偏偏明安郡主就是认定了他,这两年执意不肯议亲,好不容易等到出了孝期,太后都有赐婚之意了,谁知沈裕去了趟黎王府,招惹出后续这些麻烦。

太后一早得知后,赐婚的心倒是缓了缓,可明安郡主这回过来,显然还是放不下。

本来皆大欢喜的事成了这样,萧平衍就算再怎么倚重沈裕,还是一看他就来气。

明安郡主得了传召后,扶了扶步摇,这才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施施然进了门。

她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描眉画眼,妆容精致,一袭艳丽的石榴裙更是格外艳丽多娇。可沈裕垂着眼睫,目不斜视,像是个入定的高僧。

萧平衍将此看在眼中,暗自叹息。

这两年下来,他也看出来沈裕无意于明安,只是仍想着撮合。一来是顺着太后的心意,二来,则是想让自己外祖家与沈裕结亲,长久笼络着。

无论出身还是相貌,明安都是世家贵女之中头一等,又一片痴心倾慕,沈裕却始终不为所动。

明安行礼问安后,笑盈盈地问沈裕:“前几日听闻沈相旧疾复发,如今可好些了?兄长近日得了株雪莲,最易入药,改日给你送去。”

沈裕微微一笑:“有劳郡主挂怀。不过沉疴已久,只能慢慢将养着,这样贵重的药材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予我也是浪费。”

明安驳道:“这怎能叫浪费?哪怕能有些许效用,也是好的。”

萧平衍不耐烦看这儿女情长的拉扯,索性道:“明安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别推拒了。”

沈裕这才应了下来。

好在萧平衍也知道还有不少事务等着料理,又留着他说了会儿闲话,便放人了。

这几日积压的事务令沈裕忙了大半日,一直到日暮西垂,才离了皇城。他没将白日里的申饬放在心上,未曾回沈宅,依旧去了别院。

沈裕扫了眼迎上来的成英与长风,随口道:“商陆呢?”

他原本没在意,随口一问后,倒也意识到这几日确实没怎么见到商陆的踪影。

长风不假思索道:“应当是在细柳院。”

“细柳院?”沈裕脚步一顿,“他在那里做什么?”

成英斟酌着措辞,如实道:“那位云姑娘现下住在细柳院,商陆兴许是闲得无趣,倒是与她熟悉了些……”

沈裕先前未曾过问,直到这时,才知道容锦是被安排在了细柳院居住。

“不过几日功夫,就能算得上熟悉了吗?”沈裕觉察到成英话音里那分微妙,挑了挑眉,在岔路口选了往细柳院去的路。

若非有正事在身,商陆是个坐不住的,沈裕这几年也没少想法子打磨,可都收效甚微,他一时也想不出那么个小院子能有什么有趣的。

细柳院的院门半敞着,一眼望去,只见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个美人。

她身着鹅黄色的襦裙,用再普通不过的银簪绾了个家常发髻,未施脂粉,通身上下也没什么珠玉装饰,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商陆就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裁纸,竟看不出半点急躁。

沈裕当时将人从黎王府带回来,是顺水推舟,借黎王之手来缓解皇室施压。外头尽是流言蜚语,说他如何色令智昏,为了个身份低贱的女人昏了头,可他从没将人放在眼里过,甚至不知她究竟姓甚名谁。

非要细究的话,是个模样不错、不吵不闹,也还算知情识趣的。

而如今,沈裕远远看了会儿,忽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小瞧了她。

第8章

容锦工工整整地誊写完最后一行,放下笔,正想着再算算时日,好确保能赶在清明前将这佛经抄完,便见着对面的商陆倏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容锦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恰好与进门来的沈裕视线相对,愣了一瞬后,也急急忙忙地起身。

慌乱之余,衣袖带过纸上未曾干透的墨迹,废了整张好不容易抄完的佛经。

但容锦顾不上心疼,屈膝行了一礼。

这几日到她这小院来的,除了商陆和苏婆婆,也就只有每日按时送饭菜过来的厨娘。沈裕就没在意过她,总不会一时兴起,无缘无故地过来……

商陆没那么多心思,扔下手中的裁纸刀,笑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沈裕不答反问:“这是在?”

商陆指了指石桌上那叠裁得整整齐齐的宣纸,解释道:“云姐想着抄经,可裁纸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我便随手帮个忙。”

容锦察觉到沈裕扫了自己一眼,心下生出个揣测——

沈裕这是觉着商陆与她走得有些近,怕商陆没什么心机,被她给哄骗了去?

她确实有心与商陆交好,可并没什么歹意,不过这些年的习惯使然。

因家中境况不易,容锦在待人处事上格外用心经营,想着与人为善,说不准将来会有求人帮忙的时候,只是没想到竟因此惹来了沈裕的怀疑。

“抄经?”

沈裕不曾过问容锦的事,苏婆婆自然也不会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扰他,故而并不知此事。

容锦轻声解释道:“再过几日便是清明,家母过世后,奴婢每年都会为她抄些经书,便斗胆求了苏婆婆……”

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沈裕走到石桌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张被墨迹污了一角的纸,原本只是随意一看,却当场愣在了那里。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鲜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可眼下,不说伺候多年的成英,就连容锦也看出了他的失态,不解地看了过去。

可那纸上不过是她亲手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中的一节,无甚特别,有什么值得他这般晃神的?

沈裕拿起那页纸看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这字,是从何处习得的?”

他声音放得很缓,但依旧带着些惊讶与困惑。

容锦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态度吓到了,认真想了会儿,谨慎答道:“奴婢未曾特意练过,识字、写字皆是少时随着家母学的。家母尚佛,家中存了半箱经书,其中有两页不知何处凑巧得来的散经,奴婢看着字迹娟秀清逸,便有意模仿……”

容锦并没撒谎,她这手字,确确实实是这么来的。

她并没细究过那两页佛经从何而来,看着喜欢就学了,现下看来,写那佛经的人应当是与沈裕有关。

看他这反应,应当还关系匪浅。

沈裕对她这解释将信将疑:“只两页散经,就够你仿得这般像?”

“这……”容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年岁已久,她甚至都已经不大记得清那散经是何模样了,只能小心翼翼道,“奴婢在仿人字迹上,兴许算是有些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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