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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顾我(9)

也好在容锦并没疼得大呼小叫抹眼泪,不然更够人不耐烦的。

容锦从他手中接过空杯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沈裕再歇下后便几乎没再动过,容锦依旧抱膝坐在那里,就这么不知不觉中等到了桌上的烛火燃尽,天蒙蒙亮。

第二日,她给苏婆婆看了依旧红肿的手腕,顺道转达了沈裕的意思。

苏婆婆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知道勉强不来,终于也不再强求,只叮嘱她回去好好歇息,还叫人送了舒筋活络的药酒过去。

容锦又过上了不出院门,整日除了吃睡无所事事的日子,直到三日后商陆回府,才算有了能说几句话的人。

“怎么伤着了?”商陆一见面就察觉她腕上的伤,虽已经养了几日,但红肿仍旧未曾完全褪去,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容锦在掌心倒了点药酒,缓缓揉搓着伤处,想了想,将那夜的事情如实讲了。

“这样啊……”

商陆欲言又止,容锦觑着他的反应,倒是坐实了原本的揣测——

沈裕那般,应当不是头一回了。

上过沙场、枕戈待旦的人警惕心强合情合理,可沈裕的反应有些太过激了,只是这背后的根源,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够窥探的。

容锦不敢越界,知情识趣地没多问。

她自从进了黎王府后过得恍如隔世,眼见着院中的柳树出了新叶,问商陆:“是不是快到清明了?”

商陆正在看屋檐下那窝小雀,茫然地看了回来,像是压根没想过这些,比她还要拿不准:“应当是吧?”

容锦掐着指头算了会儿,确准自己没有记错后,又向商陆道:“能不能代我向苏婆婆要些纸墨?我娘亲在世时信佛,往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抄些佛经给她……”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容锦将自己的打算解释得明明白白,商陆没等她说完,便满口应承下来。

第7章

容锦在别院这几日一直规规矩矩的,没半点出格之举,苏婆婆见她如此知情识趣,原本那点对她出身的芥蒂也放下些。

听了商陆的转述,知晓她想要为过世的母亲抄佛经,更是心软,特地叫人送了上等的笔墨纸砚过去。

自小到大这么些年,容锦还未用过这样好的纸笔,下笔时加倍小心,生怕写坏了字浪费纸张。

腕上的伤仍未痊愈,写上片刻,就得暂时搁笔缓缓。

容锦揉着伤处,暗自感慨沈裕下手之狠时,也会时不时想起那夜的情形。

沈裕这个人,实在是捉摸不透,直觉使她敬而远之,却又不自觉地惦记着揣摩。

“云姐,你看,”商陆隔着窗,献宝似的将掌心那只小雀碰到容锦面前,“它的伤终于好了。”

容锦已经渐渐习惯他的突然出现,不会为此受惊。

她将小几上晾干的佛经收拢好,顺势倾身趴在窗边,打量过那小雀的旧伤后,笑道:“不错。”

见商陆爱不释手,容锦又额外叮嘱了句:“偶尔看看还好,别多碰它。若是沾染太多陌生的气息,怕是它爹娘会不认。”

商陆经她这么一提,也警醒起来,随后将小雀放回巢中。

他拍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土,再回到窗前,只见容锦又端坐在榻上,脊背挺得笔直,慢慢地誊写着佛经。

午后晴好的日光穿过敞开的花窗,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和煦温软。

商陆托腮看着,发了会儿愣,并没像往常那般觉着无趣,也没出声打扰。等到容锦放下笔歇息,他才好奇道:“云姐,你这字练了多久?”

他没正经开蒙过,也不爱看书,虽被沈裕压着断断续续学了两年,也就认些常见的字。若是自己提笔写,各个“歪瓜裂枣”,和虫子爬没什么两样。

而容锦这字,看起来秀丽清逸,不像是能随随便便写出来的。

容锦揉捏着手腕,如实道:“并没刻意练过。”

家中不算富裕,何况她又是个女孩,读书写字没什么用处,自是不会刻意教她学这些。只是因娘亲的缘故,家中倒是存了好些本佛经,她也是因此得以识字、写字的。

“怎么可能?”商陆难以置信道,“我早前练了足足有半年,总是不成样,还险些把公子给气着……”

商陆在武学一道上无师自通,可在念书识字上,却像是天生少了根筋。沈裕试图教过,但却是事倍功半,终于还是不再勉强,由他去了。

“我家小妹也是如此。”容锦想起旧事,抿唇笑了起来,“练字这种事情,若是真心想写好,倒也不难,只是须得平心静气、持之以恒。”

“但你若是本就无意于此,也不必勉强,能认能写就够了。”

容锦看向商陆腰间那柄匕首,微微叹息:“若是叫我选,我倒希望能有你这般利落的身手。”

来去自如,无拘无束。

商陆对容锦这话深以为然,并没觉察到她话音里那隐晦的惋惜,倒是夸起沈裕来:“还是公子最厉害,既能写得一手好字,什么都知道,身手也好,当年……”

他对沈裕的崇仰溢于言表,只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狠狠地抿了抿唇。

容锦猜他是想起沈裕的腿伤,思及荀大夫那日的“诊断”,也明白过来,沈裕他再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了。

无论他当年再怎么纵横沙场,身手了得,如今都只能被病痛折磨着,甚至难以行走自如。

这样的天差地别的境地,在她这种外人看来都觉着唏嘘,何况亲近之人呢?

沈裕告假之后,在别院休养数日。

荀朔恨不得他就这么一直歇着,不要再为那些所谓的朝政劳心劳力,自己也就能趁此安排一番,好好地调理调理这旧疾。

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以沈裕如今的地位,注定是要“鞠躬尽瘁”,难以偷闲的。

他告假这些时日,手头累积了不少庶务,可还没来得及处理,刚下早朝后就又被召去了含元殿。

萧平衍先是问了些政务,等到正事议得差不多,话锋一转:“听闻你这几日都宿在别院,未曾回府。”

沈氏是开朝以来的百年世家,钟鸣鼎食,沈裕又是无可挑剔的嫡系,承袭家业也顺理成章。可因着早年父辈那些旧事,沈裕与族中反倒算不得亲近,尤其是自漠北归来后,并不常住在沈宅。

萧平衍自然清楚这点,以往从未就此多问过,只是眼下中伤沈裕的风言风语正满天飞,甚至说沈相从黎王府后宅讨了个外室养着,喜欢得不得了的。

他原本都想着揭过此事,不再同沈裕计较,如今却还是没法置之不理。

“是。”沈裕若无其事地认了下来,无奈道,“您知道我家那境况,若回府养伤,少不得会有各种亲戚问候探看,倒不如在别院清净些。”

“你想要清净,就当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了?朕素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在此事上如此……”

萧平衍从没这般对沈裕“恨铁不成钢”过,只是还没训斥完,内侍小心翼翼地来通传,说是太后遣明安郡主送点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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