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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顾我(11)

早几年新昌街书坊缺人手,她帮着抄书,学时兴的小楷字迹也有模有样,还为此赚了足足二两银子。

只可惜后来书坊搬迁,她这点小聪明也派不上用场了。

苏婆婆得知沈裕往细柳院,随后跟了过来,进门后见着这架势更是摸不着头脑。等接过沈裕手中那页纸,只扫了眼,也愣住了:“这,这……”

容锦在沈裕的示意下,将先前的解释重复了一遍,又补了句:“奴婢方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苏婆婆凝神想了会儿,揉了揉眼,长叹道:“倒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年夫人身体底子虚,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才与将军有了孩子,可偏生好事多磨,胎像不稳。”苏婆婆谈及旧事,神情语气都和软起来,“那时有姑子出了个主意,叫夫人亲手抄经,并着银钱、米粮分发给贫户、流民,算是积攒功德。夫人听了,亲手抄了大半年的佛经……”

这相仿的字迹,并非藏着什么算计的阴谋,不过是机缘巧合,因慈母一片殷殷之情而起,惠及了素未谋面的人罢了。

容锦听出这位“夫人”是沈裕的生母,心知自己撇清了嫌疑,暗自舒了口气。

沈裕神色渐缓,听完后没再多问,便带着商陆离开了。

倒是苏婆婆神色满是怀念,盯着那页污了的佛经看了许久,拂了拂容锦肩头,和蔼笑道:“你这字写得很好。来,和婆婆讲讲家中的事吧。”

因容锦是黎王府后宅的人,被沈裕带回来那夜又是衣衫不整、烟视媚行,苏婆婆只当她是攀附权贵之流,心中始终不大看得上。

如今知容锦是贫苦出身,又与过世的将军夫人有些缘分,再看她一副素面朝天的乖巧模样,倒是真多了三分怜爱。

沈裕却没什么触动,也没忘了自己一开始去细柳院的打算。他将商陆带回听竹轩后,直接了当问道:“你近日常去她那里?”

商陆愣了愣:“云姐那里吗?”

他自己并未察觉,经沈裕问后想了想,才意识到确实是这么回事,坦然地点点头。

沈裕却因他这称呼皱了眉,叩了叩桌案,又问道:“你觉着她如何?”

“云姐她性情很好,为人有趣,也很有耐心。”商陆终于开始觉出些不对劲,奇怪道,“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那她可曾问过你的事情?又或是我的事情?”

“不曾。”商陆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当即否认,随后又哭笑不得道,“公子你也别太小瞧我,我虽比不得白术他们聪明,但也不会旁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呀。”

“何况云姐确实未曾问过半句,反倒是说了不少她自己的事。”

沈裕眉尖微挑,由着商陆说下去。

“云姐娘亲去得早,没多久父亲就另娶了个夫人,她这些年自己过得不易,却还一直想方设法护着小妹……”商陆并不理解自家公子对她的防备,直率道,“我若是也有这么个长姐,就好了。”

可沈裕听了这些,态度却并没商陆想象中的和缓,反倒似是自语一般下了结论:“你在可怜她。”

商陆哑然。

他觉着这话不大对,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她说的那些确有其事,你可怜她也没什么,可你不能自己对此毫无所觉。”沈裕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点后,也没再不依不饶,只说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之前,就先离她远些。”

商陆平时敢贫嘴,但真到沈裕动真格时,他也不会多言,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这日之后,容锦便没再见过商陆,倒是苏婆婆偶尔会过来坐坐。

她算着时间,赶在清明前抄完了一册佛经,原本是想要请商陆帮忙送到京中的荐福寺,但眼下也只能托给苏婆婆了。

这佛经抄得规整,足见用心,苏婆婆大略翻看了后,颔首应了下来。

依着旧俗,清明这日大都要出门踏青,为先祖扫墓。

容锦有自知之明,压根没提出门的事,将没用完的纸墨妥帖收拾好,一并交还。

“府中不缺这点东西,你只管留着,若是有旁的想要的,不必见外,尽管开口。”

苏婆婆的态度比上回恳切许多,容锦想了想,含笑道:“这里并不缺什么,只是整日闲着……我针线活尚可,婆婆可否予我些料子、丝线,做些香囊什么的小玩意,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她提的要求从不会过分,苏婆婆不加犹豫应了下来,当日就叫人不少布料到细柳院,各色丝线中甚至还有一卷金线。

只是除却这些,还顺道捎了句话,说是公子传她去一趟。容锦难免意外,但也不敢耽搁,理了理衣衫便往听竹轩去了。

先前沈裕养病时,容锦来过听竹轩,但还是头回进沈裕的书房。

容锦进门时大略扫了一眼,发现此处虽打扫得纤尘不染,却并没多少陈设装饰,就算不与富丽堂皇的黎王府相比,以沈裕如今的地位,也显得简朴了些。

她没敢细看,站定后垂首行了一礼。

沈裕看完了手头那页书,这才抬眼看向她:“我记得你那日说,自己擅长仿人字迹?”

容锦眼皮一跳,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但那日她确实说过,无从抵赖,只能点头承认。

“过来。”

容锦闭了闭眼,小步挪了过去。

她见沈裕似是要铺纸写字,书房之中又再没旁人伺候,只能自觉研墨。

沈裕提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瓷。”容锦仍旧用了这个化名,随后便见着沈裕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先前看她抄经时,商陆曾说沈裕写得一手好字,容锦眼下算是见识了,笔墨横姿,清逸之中自有筋骨。

她正看得入神,却听沈裕又道:“你来试试。”

容锦茫然抬头,对上沈裕那平静的目光后,意识到沈裕是让自己试着仿他的字迹。

她不清楚沈裕是想要考验自己,还是另有打算,但别无选择,只能听从。

竹节笔杆上似乎还残存着沈裕留下的热度,容锦扶了扶手腕,先试着写了一遍,随后盯着纸上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写了一遍。

与最初相比,确实像了不少,但并不足以假乱真。

落在懂行的人眼里,勉强能算是形似,但神不似,字的筋骨差了许多。

但不过这么会儿的功夫,能写成这样已是不易,她说自己在此道上有些小聪明,这话确实不假。

沈裕的目光从纸上移到了容锦身上,从那张清秀的脸上看出些紧张。

她浓妆艳抹时看起来妩媚动人,那夜在催|情酒的推波助澜下,更是风情外露。可洗尽铅华后,哪怕竭力装作镇定的模样,却仿佛还是带着些青涩。

“拿去看,”沈裕从方才看得那本书中取了封夹带的信,递给容锦,“仿其中的字迹,越像越好。”

如果说方才还能说是考验,现在叫她刻意去学旁人的字迹,就显然是另有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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