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又变成了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慎宸压抑了几天的怒火立刻无法遏制地蹿了出来，“我不是在意你以前的生活！我是不能忍受你忘不了项！不能忍受你忘不了一个下令杀了你全族的妖怪！不能忍受你忘不了那样对待过你的家伙！”
“我不是忘不了！如果能忘我早就忘了！”
“那你是想忘不能忘了？！”
“是。”
“你撒谎！”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留着他给你的东西，别人碰一下你都不让？！”
“我说过多少遍了，玉笄不是项送给我的。”
“那是谁给你的？”
“是那时叱拿给我……”
“犬戎叱？项的儿子？”
“对，那时我们刚到桥山……”
“哈哈哈哈！”慎宸忽然仰天大笑，“你真行啊，跟父亲逍遥恣纵完了，还要去跟儿子不清不楚！”
“你住口！”戎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叱是我的朋友，不许你……”
“还是父亲对你比较粗暴，你就要到儿子那去找安慰？！还是……”
“你住口！住口！”
“还是父亲不能满足你，你就要找儿子填补，项不只有戎叱一个儿子吧？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狼妖也……”
“你别说了！”戎末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你别说了，别说了……”
慎宸看着戎末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住了口，胸口刀绞一样地难受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这些天来气结于胸，无处发泄，看到戎末见他又执着于玉笄，才说出这些混账话来。慎宸心里一软，刚想认错，戎末一脸决绝地站了起来，“好，我承认。”
戎末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开始颤抖，“项让我心里痛苦，但也能让我的身体痛快。每当他把我压在身下，每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每当他在我的身上尽情发泄，我的心在抗拒，可是我的身体却在欢愉。我恨他，可我从来不讨厌他，我甚至试图理解他。他身体强壮，外貌英俊，有宏图大略，有王者之风，他是当之无愧的首领。如果不是跟他有深仇大恨，作为狼妖，我愿意永远追随他。他能让我恨之入骨，能让我死去活来，能让我心如死灰，能让我在他死了千年以后午夜梦回还能梦见跟他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你没做到的，他做到了。”
戎末向慎宸跨近两步，盯着他眼睛里仿佛真的要洇出泪来，“怎么样？这是你想听的吗？是你想知道的吗？你高兴了吗？满意了吗？”
戎末每说一句，慎宸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僵掉几分，原来用温柔动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可以比刀剑还锋利。慎宸觉得自己倾刻之间遍体鳞伤，脑中一片空白，他手一挥，玉笄反射着秋阳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叮咚”一声落入水中。
啪！戎末抡起胳膊在慎宸脸上就是一巴掌，接着他转身跳进了天池。
“末！”慎宸清醒过来大喊一声，戎末已经没入水中。
等了一会儿，水里没有动静，慎宸有些慌神，正想是把天池里的妖怪叫出来还是自己也跳进去，水面上“哗啦”一声，戎末嘴里叼着玉笄从水里钻了出来。
“末！”慎宸伸手想要拉他上岸，戎末错过他的手，自己游到岸边爬了上去。
见戎末的嘴唇已经冻成了紫色，慎宸跑过去想抓住他的手试试体温，可戎末袖子一甩，又躲了过去，他不看慎宸，把玉笄揣进怀里，径直朝前走，走了几步又站定，“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钟情于这么个物件，我可以告诉你。”
戎末背对着慎宸叹了一声，“这玉笄是当年我们刚到桥山时叱跟发箍一起拿给我看，然后不小心落下的。他应该是早就把这事忘了，我也从来没当是他送给我的。但是项亲手用它给我簪过头发。项从来就没对谁好过，不是他不想，是他不会。他活着的时候，偶尔对我流露出来的温柔曾经让我觉得痛苦不堪，可他死了，那却成了我唯一想记住的跟他有关的事情。你认为我贪恋跟项的纠缠也好，认为我跟叱的感情超过兄弟情谊也罢，对于我来说，这玉笄只是证明了在过去的千年岁月中，我也有值得珍惜的东西。玉笄、回忆，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谁也没有权利决定我是应该把它抛弃还是忘记。那是我自己的事。”
戎末说完，脚下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回头，又继续向前走了。
正传 拾壹
目不斜视地从远远站在一旁的棘精身边走过，戎末径直走向了下山的路。棘精愣在原地正不知该怎么办，慎宸冲他使了个眼色，棘精赶紧跟了上去。
戎末按照自己的感觉朝下山的方向胡乱走着。像他这种没在深山里生活过的狼妖，在平地和冰原上认路的能力无人能及，可到了这长满遮天蔽日的远古树木的深山老林里却很容易失去方向。戎末本是想沿着自己上山时一路留下的妖气走到山下去。可想想又怕慎宸来追他，就换了条路。走了一会儿发现慎宸没来，是棘精一直在后面跟着自己。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棘精。
“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宸已经见到我了，你回他那儿去吧。”
棘精也停下了，一动不动地看着戎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了，我不会再回到他身边去了。”
棘精还是不动，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是宸让你跟着我的？”
棘精点点头。
“哼！”戎末冷笑一声，扭头又朝自己认定的方向走。
慎宸本是想自己去追戎末的，可见他在气头上，自己也有些余怒未消，怕追上他两人再吵起来。慎宸已经怕了戎末，见识到那诱人的唇齿之间原来也可以不留余地地吐出伤人心肺的话来，他永远也不想再听到戎末说出什么跟项有关的事了。于是想着要冷静一下，自己就先回了住处。
晡食的时候，九尾依旧在园子里自己吃了，只有慎宸和东箕两个人在前厅对坐。
“戎末呢？”东箕已经听说了戎末回来的消息，见慎宸一个人一脸郁卒地坐在案后，便忍不住问他。
“走了。”
“回来又走了？”
“嗯。”
“啊？为什么？”
慎宸不说话，没好气地夹起一块豹炙獐肉塞进嘴里猛嚼。平日里最喜欢的美食，现在吃来却是味同嚼蜡。
“你该不会是……问了他小九说的事吧？”
“我也不想问，可是一看见他对那个戎项念念不忘我就……”
“念念不忘很正常吧？那种事情，那种关系，任凭发生在谁的身上也不可能说忘就忘了吧？就因为你喜欢他，你就想让他把痛苦了上千年的事情都忘了，是不是有些过份？再说他能从大碛再返回来，说明他已经决定一心一意要跟着你了，你怎么还能去斤斤计较这些，这也太不像你会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