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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千里(9)

“我让你别动!放松身体,慢慢呼吸。照我说的做!”

慌乱之中,项寻总算听明白了周轻重的话,并且按照他说的不再挣扎了,可脖子和手腕还是痛,慢慢呼吸根本做不到。

“师叔……快!救我啊!”项寻苦苦哀求的眼神望向远远站在高处的周轻重。

周轻重不紧不慢地在坑边蹲了下来,“师叔?你不叫‘周轻重’了?”

“你……”项寻皱起眉头,“士可杀不可辱!你别想趁着机会要我答应你什么!上去之后我还是要跑的!仇我还是要报的!”

“好啊,有骨气,这点儿还挺像你爹的。”

“不许你提我爹!”

“好,不提。我也不会要求你别跑,更不会让你不要报仇。只不过……你要是真想活到能报仇那天,听师叔一句劝:别再跑了。刚才我就知道你会掉到这里来,但我没追你,就是想给你个教训。告诉你吧。”周轻重拎起坑边上的一支藤蔓,“这东西我们叫它‘索命绳’,其实就是一种食人藤,它专门长在这种又湿又滑的大坑里,以吸食不小心跌进坑里的小动物或者人的体、液为生。它上面长了很多倒刺,你越是挣扎,它就越会把你牢牢缠住。这些刺里有毒,如果被扎进了太多,身体就会渐渐麻痹,它就会在你的身上扎根,把你当作养料……”

“你别说了!”项寻的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身。

“我之前已经说过,出入千笃谷的路只有这边一条,而这条路上像这样的深坑更有无数。你要是想从谷中逃出去呢,很简单:第一条就是先学会辨认这些藤蔓,然后记住这些深坑的位置。第二呢,就是要学会躲避这里的成千上万种毒虫毒蛇。最后你还得带足干粮,因为千笃谷里长出的果实,没有一种是健康的人吃了会不中毒的。”

“我不会再乱跑了。”项寻觉得他要是再不表个态,周轻重真的有可能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这可怕植物的养料。他不怕死,可这种死法实在是太恶心了。

“你能做到最好。”

周轻重找到根普通的树藤,绑了自己的腰带递下去,让项寻把腰带系在手腕上把他拖了上来。

等爬到地面上,项寻觉得自己的手脚和脖子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嘴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周轻重叹口气,拎起他的两只胳膊把人背到了身上。

含恨千笃谷 之四

项寻最后的意识是眼看着自己的一长溜口水从已经完全麻木了的嘴里滴出来,淌到了周轻重的斜襟短褂上。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不要啊──太丢脸了──

……

睁开眼睛,他看见一个跟谷不平年纪差不多的人正在看着自己笑。

“醒了就好。”那人拉起项寻的手腕摸了摸,“嗯,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

再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

再睁开眼睛,终于完全清醒了。

项寻知道:自己一定已经在千笃谷了。可是身边没有人,他爬起来抻了个懒腰,没感到有什么不适。再看看四周,他慢慢睁大了眼睛:好气派!比爹的房间还大,摆设还多!格架上满是瓷瓶玉器,床是好几重透雕的镂刻雕花床,被是绣着金丝彩线的锦缎被!

项寻跳到地上,想着这一定是谷主应万年的房间,赶紧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屋外。

东游西蹿地摸索了好长时间,项寻也没能走到想象中的空旷的野外,心中忍不住开始暗暗叫苦:这是几重院啊?怎么搞得比焱云教总坛还绕?走了这么半天还一个人没有!

虽然是白天,项寻还是走得有点儿心里发毛了。

又穿过两道回廊,项寻终于在一间房屋的窗下听见了人声,是一男一女两个很年轻的声音,似乎是跟他的差不了多少年纪的人。

“……怎么让你拿个药拿了这么久?”

“这药太多了,光香木就好几十种……”

“早就让你把所有药材的位置和味道都记好,你就是不听。让开!”

女孩儿的声音凶巴巴的,男孩儿好像有些怕她。

乒乒乓乓几声貌似开关药抽屉的声音响过,吱呀一声门开了。项寻急忙躲到拐角处的墙后再向外偷看:确实都是十几岁的模样。女孩儿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男孩儿低眉顺眼地抱着药跟在后面。

项寻毫不犹豫地悄悄尾随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那两个人在旁边庭院又一间房子的门前停住了。

敲了几下门,女孩儿站在门外喊:“师父,药拿来了!”

门开了,是昨晚项寻醒来时看见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

他就是应万年吗?项寻想。

那人从男孩儿手里拿过药掂了掂份量又闻闻,“嗯,承修拿去煎吧。”

“是,师父。”男孩儿接回药走了。

看来就是他。项寻缩在一棵很大的盆栽后把人仔细打量了一遍:五十岁上下,有些瘦小,一身灰布袍,头发和胡须略有花白,慈眉善目的,一双又细又弯的眼睛仿佛一直在笑。

应万年盯着男孩儿的背影看了一阵,又转回头,“若水,你还是跟过去看看吧,这孩子干活总毛手毛脚的。”

“嗯。”女孩儿答应一声,也走了。

这时应万年突然朝盆栽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回房。

项寻用手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又轻手轻脚地溜到了窗前。窗子没有关严,他闭了一只眼睛偷偷从窗缝朝里面望进去:周轻重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应万年在给他起针。

“……这寒气早在你的五脏六腑都凝结成形了,你这练了治,治了又练,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别再练了,没有人知道练到十层会发生什么事,无颜子也没敢练到你现在这个程度。这真要是练出个什么好歹来,就算到时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了又能怎么样呢?”

周轻重的胳膊举在头的两侧,脸埋在臂弯里他不说话。

应万年又说:“你说你这是何苦呢?现在满江湖都在找你,你一个人能安然无恙地逃到我这儿已经是万幸了。为什么还非得把项择远的儿子也带来?这一路上,你又把药丢了……”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周轻重的声音从脸与胳膊的缝隙里挤出来,有些含混不清。

“跟我也不能说么?”

“不能。”

“唉──”应万年把起下的针装进个黑木匣子里,搓热了双手在周轻重的背上轻轻按了按,“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你。不说就不说吧,只是不知道你要一个人这么憋到什么时候。”

周轻重起身披上衣服,又把头发从衣领里拉出来,“到我把事情查清楚为止。”

“可焱云教的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那孩子肯就这么乖乖跟着你吗?”

“我们在你这儿先避一阵再说。等过个一年半载的,风头过去些,我就带他离开。”

“项择远和谷不平都不在了,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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