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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千里(26)

周轻重一愣,项寻说的是他们两个一起站在窗前看着落日西沉那天夜里的事。那晚周轻重四更时分从长生馆二楼悄悄跳下去跟埋伏在树林里的伽陀会面的时候,他十分确定没有被人跟踪。

“在妙手县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问了你你是会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做,还是会把你的人叫回来?”

“你把我的人拦回来了?”

“没有,他们要是有本事能查出辽东帮的底细活着离开长白山,我乐见其成。”

周轻重避开项寻咄咄逼人的目光,垂下眼帘看着刚刚遗漏在花白长须里的一块饼渣:八年,从少年到老成,一个人可以改变多少?周轻重与项寻,梵天宫与辽东帮,他再没有绝对的胜算可以让面前的人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意愿行事。当时如果他没有答应跟项寻一起去乌满教,那自己是不是还能顺利地回去天山?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还真的不敢再妄下论断。

周轻重终于明白了,项寻跟项择远最大的区别不在外貌,而是项择远从出生那天起就顺风顺水,一切似乎都得到的理所应当,所以才有了最后不明不白的惨死。可项寻却是小小年纪就从天上直直跌进地狱,几经磨难浴火重生,才有了今天的看似依然简单,实则已经深不可测。

自己呢?从记事以来到现在,好像怎么看都跟幸福没什么关系。

三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有没有一条路能让所有的人都得到心中所想?

“金掌柜!千里道长!你们怎么躲在这里?!”

良久的沉默被由远及近的一声招呼打断,是驼队里负责毡帐的一个叫艾里木的哈密人。

“金掌柜,千里道长,火已经升起来了,他们正在分酒呢,叫你们快过去。”艾里木兴冲冲地跑到项寻和周轻重面前。

项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眉飞色舞的神情,“好啊!被吹了一肚子的尘土,正想痛饮几杯。”

周轻重摆摆手,“我不去了,你们玩儿吧。”

艾里木伸手去拉他,“别啊!再往前走,这样好的水草就越来越少了,明天还得再让骆驼好好吃上半天,不用早起,今晚大家好好醉上一场,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不了不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场面,还是……”

项寻扯掉艾里木的手,一把把周轻重拽起来,“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别又想躲进帐篷里自己胡思乱想。走!别扫了大家的兴。”

“唉唉!你放手,放手,轻点儿,轻点儿……”周轻重的道袍肥大,不方便走路,怕让人看出什么也不敢乱使轻功,被项寻架起来脚上绊住失去重心差点儿摔倒,“拂尘,我的拂尘……”

项寻哪里肯理,继续拖住他往前走着回头冲艾里木喊了一声,“给道长拿着拂尘!”

纵深西域 之二

到了篝火旁边,项寻和周轻重随便找地方坐了,有人递给他们两大碗葡萄酒。

大家喝着酒,渐渐开始有人跑到火堆旁边去载歌载舞。

人群里不断有新人加入进去,还有的陆续从坐着的人中挑了人再往里拉。

为了走路方便,项寻在离开妙手县不久就摘了腿上的夹板不再装瘸。很快项寻被拽了过去,周轻重扮着道士自然没人会随便动他,这倒正遂了他的意,否则要是哪个不要命的真敢把他弄过去丢面子,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火儿大起来一掌打死个把人什么的。

周轻重坐在原地边继续喝酒边看项寻极不协调地随着其他人手舞足蹈,虽然可笑却也不难看出身形伟岸。

天高气爽凉风拂面,一时周轻重竟忘了那许多剪不断的烦恼,好不惬意。

不知一连喝了多少杯,周轻重有些醉,觉得尿急起身离开了人群。

再回来的时候不见了项寻的踪影,周轻重低头想了一下,刚才自己离开的时候他围着一个男装打扮的异族姑娘扭得正欢。那姑娘从他们加入驼队之前就在,不怎么说话,不知道什么来头。周轻重抬头再找,果然那姑娘也不知所踪。

周轻重摸摸自己的脸:都化成那样了也不耽误招蜂引蝶,男人的长相果然不重要么?我就是没胡子不装道士,见了我这张木头脸大概也没几个女人愿意接近。

无奈地摇摇头,他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把自己的酒碗再次斟满。

铜镜般的月亮由东到西,狂欢的人群逐渐散去,篝火化为余烬,周轻重倒倒空了的酒碗意兴阑珊。别人怕冷都进了帐篷,有人叫他,他只说要再呆会儿。同行的人除了项寻没人单独跟他有更多的交流,这会儿项寻不在,其他人也就没再多劝。

人走光了,周轻重半眯了眼睛犹自笑笑:在地底下睡了好几年,今日索性地为床天为盖,就这么看着漫天的星斗直到周公来见也不错。这么想着他就伸展四肢躺倒在了地上。

星光渐淡,周轻重感觉到身下的地面有轻微的脚步震动,他闭上眼睛竖起耳朵细听。

“道长?道长?”是项寻。

周轻重不动,他很快走进了。

“师叔?省省吧,我知道你听得见。”

周轻重睁开眼睛坐起来,“舒畅痛快了?”

“什么?”项寻坐到他的身边。

“我说你跟姑娘玩儿痛快了?”

“嗯?”项寻抓着头想了想,“哦……你说巴罕古丽?”

“你不是跟她走了吗?”

“是。”项寻皱皱眉头,“不过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

“误会?孤男寡女地躲到背人的地方能有什么事?有什么可误会的?”

项寻看着他忍不住要笑,“你不会是……怪我把你自己抛下生气了吧?”

“哼。”周轻重肩膀一抖,“别自作多情,我干嘛要生气,自己一个人喝酒看星星挺好,省得你在我耳根老不得清净。”

“那你是见巴罕古丽漂亮,见她跟我走了你吃醋?”

“越说越不像话。我干嘛吃个不相干的女人的醋?”

“不是生我的气,也不是吃女人的醋,那你为什么要赌气睡在外面?”项寻四下里看看,示意人家都进了毡帐,又抱肩佯装打个冷颤,“别告诉我是你练功需要,这一路你可都是跟我挤帐篷的,那么小的帐篷,害我每晚都睡不好。”

“你……你就嘴贱吧。我懒得跟你说。”周轻重站了起来,“我回去里睡觉了。”

“唉──你这不是成心么?!我不回来你自己宁可睡在地上也不进去,我一回来又要跟我挤!”

周轻重不理项寻,在他的喋喋不休中径直进了帐篷盖好毯子不再理他。

“师叔?你睡着了?”项寻掀开毡帘也躺了进去。

周轻重背对着他不回答。

“其实是巴罕古丽跟我说同来的人里有喜欢她的,这次就是要到她家去提亲,可她不想嫁,所以她让我假装跟她相好,好让那人死心。刚才我们在她的毡帐里闲聊,她说我一看就是个仗义直爽的人,才想找我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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