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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千里(25)

“你后悔了?”

“后悔吗?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一直想:我欠的我一定会还,但莫须有的罪名我一定不要承担。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有些债是永远也还不上的,有些罪名是永远也躲不掉的。”

看着周轻重怅然的侧影,项寻很想说点儿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只好抬起一只手攀上周轻重的肩膀,用力而缓慢地捏了捏。

周轻重感觉到肩上的热度传向体内,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也许……那时项寻离开令他最无法接受的并不是对项择远的食言,而是那种瞬间袭遍全身的无边无际的孤独感。此刻身后的臂膀让人觉得如此安全,周轻重呼出一口长气,放松了身体。

远处的夕阳鲜艳如火,两个人的脸上都蒙了一层氤氲暧昧的红。

“听说虞渊的日落很美,可在那儿的几年我却从来都没认真看过。”

“嗯,有时间我跟你一起去看。”

纵深西域 之一

过了两天,项寻安排得差不多了,便让人去带周轻重来万春阁后自己住的宅子。

“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住?”周轻重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万春阁后楼进进出出的环肥燕瘦。

项寻走过去挡到周轻重身前,朝楼上一个正冲他们挥动手绢的姑娘一番挤眉弄眼,“这里人杂,来来往往地什么人都有,我的人来找我不容易被发现。”

“哦。”周轻重点点头,转身往屋里走。

项寻回头看人没了,赶紧跟上去。

两人进了屋,周轻重一直不说话。

“‘哦’就完了?”项寻问。

周轻重自己找地方坐了,“什么‘哦’就完了?”

“刚刚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住这里。”

周轻重皱皱眉,“那还要说什么?”

“我说你就信了?不怀疑吗?”

“怀疑什么?你说的有道理啊。”

“你难道不怀疑我是为了找姑娘方便吗?”

周轻重撩起袍襟,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为了找姑娘方便怎么了?你正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不是很正常吗?别说没用的了,你找我来这里做什么?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没什么异议的话,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好啊。”

“可是不能这么就走。”

“什么意思?”

“我还是金半两,你也得扮个什么吧?”

周轻重拍拍放在桌上的斗笠,“有这个不就行了。”

项寻翻个白眼,“万一跟别人动手怎么办?它又不会长在你头上。再说你整天弄个斗笠挡着脸不是更引人注意。”

“那怎么办?”

“你也装扮一下吧。”

“扮什么?”

项寻走到周轻重跟前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前后左右地看了两圈,“嗯……可以扮老头儿,不过……那是易容高手才扮得出的,脸上的皱纹不好弄呢。中年男人的话……你跟我不一样,我离开的时候还是小孩,可你如果只简单粘粘胡子还是容易被人看出来。怎么办呢?嗯……也许……”

周轻重任项寻盯着自己左看右看嘟嘟囔囔,一点儿想法也没有。项寻突然停住脚步,在周轻重的脸上认真盯了一眼又转头看向窗外的万春阁,“呃……我知道你扮什么比较合适了。”

周轻重正低着头看自己,听项寻这样一说他抬起头顺着项寻的目光望过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一沉,“你休想。”

当晚周轻重留下没走,项寻绞尽脑汁想了半宿才沉沉睡去。

几天后,金半两跟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出现在一支去往高昌的驼队里。

夜里在一处水草丰美的岸边停下休息,项寻和周轻重找个背风背人的地方喝水吃东西。

安安静静地吃了一会儿,周轻重拎起铺了一胸口的长须抖一抖落在上面的饼渣,“这胡子真是麻烦,你怎么会想到要我装什么道士?”

“我不是说了,想让你装老头儿,可我不会那么高难的易容。想让你装中年人,又怕被人识破。让你扮女人你又不肯。所以干脆让大成去弄来白头发白胡子和长眉毛,再在你的白脸上擦点胭脂,这样没什么皱纹人家也以为你是修道修的,这不还挺像个快成仙的道长。只不过……”项寻看着周轻重被勒高了的眼角忍不住想笑。

“只不过什么?”周轻重撩起眼皮斜视项寻,知道他接下来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只不过你的眼尾本来就长,这样吊高了看着有点儿……嘿嘿嘿……像妖道。”

“你好,络腮胡子斜歪眼,还弄了那么大颗痣,一看就是非奸即盗。”

“啧啧,此言差矣,师叔怎么能因为自己风神俊朗就对别人以貌相取?”

“你少跟我贫嘴,有两个事要问你。”

“师叔请问,徒侄知无不言。”

周轻重点点自己的颧骨,“你这疤是怎么弄的?”

项寻摸摸脸上假痣的位置,“这个啊……拜你所赐喽。”

“我?”周轻重眉头一拧。

“是啊,那时我逃出千笃谷,体内没能完全逼出的封喉散毒性发作,全身溃烂奇痒难耐,东西不能吃,觉也不能睡,一个没忍住抓破了脸上的这处脓疱,痊愈之后就留下了疤痕。不过也好,有了这个显得沧桑些,免得一看就年纪太轻,让人小觑。”

如项寻所料,周轻重没露出半点儿愧疚之色,“封喉散又不是我给你吃的,为什么要怪到我的头上来?”

“确实不是你给我吃的,不过要不是你硬要把我留在千笃谷,我也不至于想出那种与自杀无异的办法来,还差点儿毁容。”

周轻重心头被什么东西扯了扯,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活下来又怎么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项寻痞气十足地笑笑,“吉人自有天相,后来的事仔细想想只能说我命不该绝。这里不是长篇大论的地方,以后有适当的时机再告诉你吧。你不是说两件事,还有什么要问?”

周轻重显然不太满意项寻的回答,可看看不远处围成了一圈儿正在点篝火的人群,眼下似乎也真的不适合说什么太深远的故事。转回头不看人群,他又往另一边幽深静谧的草滩望过去,“我记得走的时候孟大成和史劭不是也收拾了行装,他们在哪儿呢?”

“不用管他们,远远地跟着呢,该出现的时候他们自会带着人出现。”

“你这也叫知无不言?”

项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信任是要相互的。”

“这是什么话?我几时不相信你了?”

周轻重看向项寻,项寻又去看草滩的方向,“你离开虞渊到妙手县再到这里也不是一个人。”

“主人离宫,有人跟随不是很正常的事?”

项寻忽然不笑了,靠近周轻重看着他的眼睛,“但你知道了我是谁后,不但没把之前出去调查金半两的人叫回来,还又加派了人手去往东北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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