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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05 阴阳路(7)

莫明、李龙宇和君兰在病房里忙着,程启思却仰躺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锺辰轩走了过来,把一杯不知哪儿弄来的热咖啡递给他。程启思却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提提神吧,田悦这件事,很诡异,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她既然拜托了你,你就应该对她负责到最后,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程启思坐了起来,接过了那杯咖啡。「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为我打气?」

锺辰轩淡淡地笑了一下。

「人都会死的,自然的老死、病死,或者是死于意外,谁都说不准。你要说是命也好,说是巧合也好,总之,发生过的事无法挽回。

「人对于死去的亲人和朋友悲伤是正常的,我接待过不少因为痛失亲人而心理抑郁的病人,我也尽我所能地开解他们……而事实上,当轮到我自己的时候,我才发现所有的心理治疗法都是废话。

「若兰死了之后,我对自己无能为力。启思,你难过,我也不是全无感觉。

「只不过,人还是要活的,痛苦到某个阶段之后,也就到了一个极限了,再不快乐,还是得活下去。何况,田悦于你,也只是一个感情比较好的同事而已。」

「前面说的还象话,最后一句就不象话了。」程启思喝了一大口咖啡,又热又苦,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刚才进去看了?」

「没发现什么,除了血,还是血。」锺辰轩黯然地说,「我也很奇怪君兰所问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程启思沉默。

锺辰轩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我已经跟文桓说过了,他会尽快来认尸的。」

「文桓?」程启思重复了一遍。「他对自己表妹的死,有什么反应?」

锺辰轩说:「他都完全愣在那里了,我一连说了三遍,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我就从电话里听到他啜泣的声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文桓这样……看来他对田悦还是很有感情的。」

他的声音里微微地带着一种奇怪的调子,程启思发觉到了,却疲惫得懒于去捕捉其中的含意。

「那现在我应该做什么?」

锺辰轩笑了。

「你一向是最有主见的,为什么这时候还要问我应该做什么?你当然应该明白,对于已死的田悦,你有些什么需要做的。」

程启思把咖啡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纸杯捏扁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筒里。

「说得对,我应该知道我该做什么。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第三章 纸钱

第二天上午,程启思按时来上班了。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穿得也很精神,眼睛很亮,已经没了昨天夜里颓唐沮丧的神情。

「启思,文桓已经来了。」君兰把咖啡送到他面前的时候,轻声地说。

她化了淡妆,好歹把那苍白的脸色遮掩了一些。

「辰轩正在接待他。」

程启思匆匆喝了两口咖啡,就站起了身。「我这就去。」

文桓坐在接待室里。他的眼镜摘下了,程启思清楚地看到,眼镜片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文桓的眼睛是湿的,微微发红,他的着装还是像平时那样无懈可击,只是没有刮胡子,程启思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锺辰轩坐在他对面,看到程启思进来,朝他点了点头,说:「文桓已经去看过了。」

文桓抬起头,望着程启思。他的眼神里有悲伤,也有疑惑。「听辰轩说,你在几个月前就知道小悦怀孕的事了?」

程启思想了一下。「大约四个月前。你不知道?」

「半年前,小悦说她累了,不想再在我的诊所里帮忙了。」文桓慢慢地说,一面机械地擦着手里的眼镜。

「小悦是个没有定性的人,我也早知道会这样,所以我就问她打算做什么。她早从你们这里辞了职,而她也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人。

「她说她先回家住上几个月,休息一下再说。她偶尔也会给我打个电话来,我那段时间又特别忙,也就随她去了,小悦毕竟是个大人了,我对她干涉过多,会让她反感的。」

程启思问:「这半年来,你就没有见过她一次?」

文桓回答:「我叫过她几次,叫她出来吃饭,她都说懒得动。我有一次直接开车到她家,敲门却又没人应,后来她说她在一个养老院做义工,每天回去得很晚。

「我想,她只要有事做,就不至于无聊,加上我自己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也就只是每周打两通电话问问她。」

程启思说:「以你们兄妹的关系,半年不见,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是。」文桓把眼镜戴上了,习惯性地把双手十指交叉在了一起,「其实,我说我这半年很忙,是确实有原因的。」

他望向锺辰轩,「你知道,我太太身体一直不好,有轻微的心脏病。」

锺辰轩吃了一惊:「采桦的病又有变化?」

采桦姓孟,是文桓的妻子,也是位医生,后来身体不好便辞职了。她的父亲孟华,是位著名的心理学教授,也是文桓和锺辰轩在大学的导师。

文桓微微笑了一笑,却笑得有些凄凉。「我每天忙着采桦的事,对小悦确实……确实关心得少……没想到她……」

程启思问:「田悦没有告诉你她怀孕的事?」

文桓摇头。

锺辰轩瞪了程启思一眼,说:「她如果告诉了文桓,她还用得着告诉你吗?」他又望着文桓,说:「她为什么不告诉你?你认为呢?」

「她如果告诉了我,我会做的事只有两件。第一,就是去找那个男人;第二,就是让她把孩子打掉,她还年轻,不能为了这事情毁了一生。」

文桓沉重地说:「我想,这也是她不肯告诉我的原因吧。」

他颓然地低下了头,程启思还是第一次看这个风度完美的男人这副模样。

「如果我能对她多关心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锺辰轩说:「这跟你关心不关心她没有关系吧?田悦不可能是自然死亡,虽然现在她的死因不明,但谁都会觉得她的死非常蹊跷。」

听锺辰轩这样说,程启思问文桓:「你去过现场了?」

「我带他去看过了。」锺辰轩说。

程启思看了一眼文桓。「那你怎么看?对那满屋子的血迹?」

「即使是突然地割断一个人的颈动脉,也不可能喷射到那种地步。」文桓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专业」了,「如果硬要说……辰轩,你还记得么,以前孟教授自杀的时候,他死的方式?」

「怎么可能忘。」

锺辰轩轻喟了一声,「他是割断了自己的股动脉,鲜血喷涌,像是高压水龙头一样,一下子喷到了天花板上。那时候……我才懂了什么叫血如泉涌,不管是交通事故还是什么,都没有那种血的喷发来得惊人。」

「你们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割断股动脉,才会出现田悦的现场那种情况?」程启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