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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伐曲(5)+番外

他忍气吞声,对妻子虐待孩子的行为选择视而不见,自己对孩子也算不上热情。于是终于在儿子满十二岁的那一天,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儿子。

他记得那天小逸林很高兴,他儿子和他一样不善于用表情来表示情绪,但他知道儿子很高兴。因为那一天他终于抽出空闲,带妻子和儿子一起去海城东的高白岛上郊游。就在一家人表面上开开心心一起摆放烧烤支架的时候,一个人身狼头的怪物闯了出来。而那狼人就要杀死他妻子的时候,竟然被他小小的儿子所打伤。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候他儿子从手心发出了数道黑影,眉宇间都透出黑气来,仿佛鬼魂缠身。他的妻子惊恐地高叫着怪物不要过来,不是对那个狼人,而是对试图扶她起来的儿子。他也被吓得近乎魂飞魄散,尖叫着怪物,他跟妻子丢下儿子夺路而逃。他回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个狼人挣扎着站起,一口咬住了他的怪物儿子的脖子。他和妻子逃回家后惊恐不安,辗转一晚还是去报了案,说遭到了野兽袭击。警察去到现场,那里却只留下了凌乱的血迹。

他再也没见到他的儿子。警察说他可能被狼叼走了,他们夫妻俩也只能当儿子死了。他们闭口不谈与儿子有关的任何事情,将当年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场噩梦在记忆里封存掉。其后的十几年,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不说分居,连对话都少得可怜。

只是午夜梦回时,他常常会在梦里见到那个小小的孩子,满手鲜血,仰起冷冰冰的小脸,一遍一遍地问,爸爸,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遍一遍,直到他满头大汗地惊醒。

然而现在,也是午夜梦回么?

“林儿……”季如甫艰难地喘息着,将插着针头的手伸向对方。然而季逸林却一动不动,反而是那个脸上带伤疤的青年将对方的手抓起来,放在他手边。

“林儿,”他颤抖地握紧对方冰冷的手腕,“爸爸错了……爸爸不该丢下你……不该不理会你……林儿,你是爸爸最乖最优秀的儿子,爸爸好想你……是爸爸的错,是爸爸对不起你……”

他嘴角抽搐着,呼吸逐渐艰难起来,“七年前,你妈妈得的也是我这个病……我早该想到,这是报应……是我们对不起你的报应……鹏儿变成现在这样不听话,也是我的报应……”

“只是你别怪鹏儿,别报复他……”他颤巍巍地抓着季逸林的手,贴在胸口,“他妈妈,是我当时的秘书……你九岁那年,我再也忍受不了你妈的霸道……你妈走后,我没有让他妈妈进门,我只认了他……你别怪他,他是你弟弟,他是无辜的……我跟你妈怎样对你,都是我们的报应……你别怪他,好么……林儿……”

他激动起来,将季逸林的手更紧地贴在胸口,激烈的拉扯使得季逸林的上身俯近。

然而突然之间,他昏黄的眼睛蓦地瞪大,因为终于看清对方赤红色的眼睛!和因为低声闷吼而露出在唇边的两颗尖尖的獠牙!

“怪物啊啊啊啊——!!!”他惊恐地大声尖叫了起来,心电仪陡然发出哔哔的叫声。

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随便暗叫声不好,迅速将季逸林从他手下强行扯开。看看四周无路,牵着季逸林便从窗户那里攀了出去。

窗下的平台很小,夜风呼呼,随便牵着季逸林蹲在那里,听见窗户里面人声沸腾,一片忙乱。一边搂了季逸林入怀、不让他掉下去,一边苦笑。

季逸林抬头看着窗户,喉咙里发出咕咕的闷吼。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爹还是这副德行,”随便低声说,将他的脸捧过来,重重地吻了吻对方冰凉的鼻尖,跟他额抵着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别听他的,你才不是怪物。你就是林林。”

季逸林在夜风中安静地看着他,尖长的指甲轻轻地刮擦着随便脸上的伤疤。

他们待到屋内所有的忙乱都结束了,人都走开了,才从窗户外攀回来。却发现那张病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徒盖了张白布。连病历卡也被抽走。

就这么……去世了??随便愕然。

随即巨大的内疚感涌上心头。

如果他不带林林来,对方就不会受刺激,也许就不会这么早就死去。

他转头看着静静盯着那张病床的季逸林,抿了唇,上前去将对方拉进怀里紧紧地搂住。

“对不起。”他喃喃说。

“……”季逸林冰冷的指尖摩挲在他的背脊,像是反过来在安抚他。

“你只剩下我了……”忽略掉那个同父异母的人渣弟弟的话,“不,”他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道,“其实你很早以前就只剩下我了,对不对?”

“别伤心,”他闭上眼,抚弄着对方凌乱的发,“有我喜欢你就够了。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

“呀啊啊啊啊——!!”

突然从隔壁病房传来的凄厉尖叫声惊动了他。随便眉头微皱,推开季逸林道,“在这儿等我。”

迅速拐到隔壁,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惊呆。

怎么可能?!

一手拿着针管的小护士凄厉地哭叫着,肩上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碗口大的伤口,随便奔进去时,正好她背后的人冲着她的手臂又一口咬下撕扯,伴随着尖叫,血肉再次喷洒了一墙一地!

而正咬着小护士的那个年轻男人——全身各处带着淋漓血块,面色青白,脸上青筋暴露,狰狞的神情和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随便与季逸林朝夕相处,对这些特征不可谓不熟悉——是丧尸!!

为什么竟会突然出现丧尸?!

对方的面相虽然狰狞变形,却瞧着很眼熟,像是方才才见过。

随便来不及去细想,抓了附近柜子上一樽花瓶就冲对方砸了过去,那丧尸大声地嘶吼着,放开了哭叫的小护士。小护士尖叫着跌撞跑出病房。眼看着丧尸嘶吼着要向自己扑过来,随便顺手操起旁边一根铁凳。

趁对方扑来的瞬间一俯身闪到一边,盯准那颗头颅狠狠砸下!

砰啵!!整颗人头如西瓜般爆裂开来,喷了随便一身的血迹。那具身体软软倒下,一动不动了。

随便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沾在颊上的血。正狐疑地想这丧尸究竟从何而来,突然想到刚才跑出去的小护士——她也被咬了!

他迅速回身,刚大步跨到门边,突然脑后一痛!被钝物从后重重击中!

视野陡然一暗。

……

“嘲!……嘲!”

听得耳边熟悉的低吼,随便微晃了晃头,终于将眼睛睁了开来。

赤红的眸子近在咫尺。

“我没事。”随便嘶着气,拍了拍对方的脸,又揉着自己胀痛的后脑勺。从对方怀里直起身体,这才发现他们是躲在一间病房的角落里。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外洒进来。随便看了看表,现在竟然已经是深夜了?

紧闭的病房门外,嘶吼声此起彼伏。

“我怎么晕了这么久,”随便扶着对方的肩摇晃着站起来,“你有没有看见谁打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