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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者(24)+番外

他现在想要回忆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一个很久远的人,但是无论如何、竭尽全力,仍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比方说这包跟了他究竟多少年,他就想不起来。

甚至连这包是不是那人送他的,都不记得。一直带着这包究竟是要留作记念还是已成习惯,也不记得了。

不仅仅是面容模糊不清,连那人身段如何,衣着发式怎样,也完全淡然,恍惚仿若雾中。

记忆里只一些金色的片段,应该是一些幸福的温暖的过往,但只是金色的空白罢了,没有情节,没有画面,没觉得有一分热度。

还有一些灰色的黑色的晦影,应该是让他万分悲痛乃至绝望的回忆。但此刻已经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痛楚。

只有这么多年来苦苦寻觅之后终于要达成心愿的兴奋充斥心脏,让他激动得指尖发抖,但兴奋之中还有一种空虚,太虚无,太空落,感觉像已经来到所盼望的场景面前,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实在是找得太久了。

正恍恍惚惚发着呆,突然间窗户外头传来鸟儿震动翅膀的声音。

头点朱砂的鸽子扑进窗来,在屋子上空啪啦啦打转,却不落下。

“怎么?”他问,向它伸出手去。

那鸽子停在他掌心,一条腿却蜷着,站立不稳地摇晃,斜倚在他指边。

本该系着纸条的腿上空空荡荡,扭曲地折着。

“谁伤了你?”行过问,“信被拿走了?”

鸽子腹中咕噜着,脑袋不安地四下张望。

行过听了一会儿,叹口气道,“是他啊,倒没什么,只是要麻烦你多飞一趟。”

在它翅膀上抚了抚,一手去摸左耳上的耳钉,“来,我给你疗伤。”

披狼直至傍晚才回来,小木屋旁边生了堆火,行过正蹲在那里守着烤鱼。见他回来,也不问他去了哪里,抬首笑道,“正好,来试试?”

“还是你要吃小黄右送来的?食盒在床边放着,不过没这个香哦。”他晃了晃焦黄黄香喷喷的烤鱼又道。

披狼这一日跑了好些地方,又什么东西都没吃,自然抗拒不住那香味,不发一言地在他身边席地坐了,接过那串鱼。

一边眼角余光里瞟着行过,复杂眼色深藏在眼底。

行过倒没注意到,又转过头去专心烤下一串,将一些不知名的果子挤出汁来涂在鱼上。映在火光里的脸,神色安静又无辜。

烤鱼太烫,无处下口,披狼看着它泛着油光的表面,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上午与你见面的那女子,是炼西?”

行过正翻着鱼的手顿了顿,笑道,“你跟踪我?你胆子可真大,主营那边可都有人守着呢。”

披狼没说话,只沉默地咬了一口鱼。

“是她,”行过又道,“我来这儿与她做个生意。”

“……她不是失踪了?怎么会还在夕伤岛。”

“呵,”行过想起好玩的事情,又笑开了,“我后来才知道,你那时要娶的居然是她……她的确是去了大陆,本来是要借婚礼行刺你叔父,不料半路被百国公会擒了,但随后又被人救了回来。”

披狼沉着脸,果然来者不善,幸而被百国公会搅了。保夕集团倒是精明,干脆撕破脸,按住炼西已经被救回的消息不发,借机发作,闹得天翻地覆。只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行过笑道,“我跟她父亲是朋友,跟她……也算是吧。”

披狼咬鱼的动作大了些,撕扯的样子仿佛跟鱼有仇似的,脸色也愈见不好看。

“你也是朋友,我不会把你绑了送她的。”行过安慰道。

披狼脸黑黑地冷哼一声。你没那胆子,也没那本事!

行过今晚出奇的话少,聊了这几句之后,就看着火发呆,披狼又不是没事会主动挑话题的那一类,各自默默地烤鱼吃鱼,然后回屋去等睡觉。

披狼见到那床就回忆起痛苦煎熬的昨日,无奈屋里连桌椅都被他们打碎个干净,只能揣着万般个不愿意……但偏偏还隐隐兴奋(?)的复杂心思,往床上躺。

躺了老半天,披狼倒是又起了反应,但行过那边老也没有均匀而长稳的呼吸声出现,他只能动也不动地忍着,逐渐感觉到浑身发热,焦躁得无法压抑。

忍无可忍,终于道,“行过。”

“恩?”

“你睡不着?”

“恩。”

“……”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说,好在隔了一会儿行过突然也道,“小狼啊。”

“唔。”

“你……想不想去海边坐坐?”

披狼皱了眉道,“现在?”

还真两个人大半夜的披着月光去看海。夜晚的海风带着凉意与湿意。浪花打在临岸的石上,声音虽大,但并不很激烈,反而显得迟缓而安宁。月色下的海面黑中泛着微弱的金光,波光远近纷繁,水天相接处仿佛上下两片无止境的幕布。

“哎……有酒就好了。”在海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一会儿,行过突然惋惜地道。

披狼无言,只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眼光给粘在那光洁却又透着苍白的面容上,就拉扯不开。

行过说了那句话,也不期待等到什么回应,就一直一直地望着海面,有些迷离涣散的表情,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渐渐地就又透出一股子清冷与寂寥。

披狼不觉抬了手去,总觉得他要化了月夜幽灵随风去了,要赶紧抓住攥在手心里才行。

“小狼。”行过突然又道。

披狼迅速收回手,唔了一声。

“我很高兴。”行过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恩?”

“我应该很高兴……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行过却只自顾自地继续道,“……要是这次是真的,就好了。太好了。很好……”

他一个人神叨叨地念着好,目光却越发迷离起来,一双本就狭长的狐狸眸子微微眯起,像是要睡着一般。

……

吹了一夜的海风,第二日两人都有些鼻子发堵,伤风倒不至于,只不过头晕得难受。披狼自然把这笔帐算在骗着他去深夜看海、结果睡着了也不叫醒他的行过头上,行过自然万分无辜地说些什么你自己答应跟着来、我也睡着了要怎么叫之类辩解的话。一来二去又开始吵,边吵边打,一路打打闹闹回了小木屋,远远地看见一抹橘黄在屋门口候着。

披狼立马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

行过打着哈欠独自上前去打招呼,“小黄右啊,这么早?”

“先生怎么不在屋内?”

行过露出那种妖孽专用的挑逗笑容,“起来练功去了。有事么?”

黄右红了脸低了头道,“小姐说了,先生要的东西要明日月圆之夜才能见,这之前怕先生无聊,让我带先生在岛上四处转转。”

“不怕被你们首领发现?”

“小心些便好,”黄右应着,“先生先用早餐吧。”

“好。”

行过偷偷回头来望披狼的时候,却没再看见人,后者身影没入林中,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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