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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略楼纪事(27)

连希望都没有了,连念想都没有了,人生一世……又何必生这一世呢?

过了好久好久,低哑的声音才在黑暗里响起来。

“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情……”

只是该听那人,该答那人,却已经听不见了。

……

城里的住户家家都有些人穿着内衫跑了出来,对着远处的红光指指点点,也有些性急的,拎着水桶要奔过去,却被自己家媳妇揪耳朵又揪回去了。

韩武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大街上拼命地跑着。

夜半的寒风迎面扑来,呼呼拍在脸上,打在胸前。

打得胸口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那风在耳畔呼啸,鼓鼓作响,总似有人声交杂其中,搅得脑中混乱不堪。

也对,在你眼里,做主子的,总该是放在第一的。

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你怕什么?

我不想你对其他任何人笑,我不想你跳舞给其他任何人看,我想吻你,我想碰你,我想我们没日没夜地在一起,逛街听戏,游山玩水,策马西风,晨看日出暮看月,春观花海冬观雪,这天地都毁了还是在一起,就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

是了,我给忘了!你心里,主子总是第一的,主子的安危,自然比什么都重要。比起来我又算什么呢?

我又算什么呢?

我又算什么呢?

韩武脚下猛地一顿。

……

风打着转,卷过孤零零停在街角的马车。那马打了个响鼻,晃了晃头,昏昏欲睡。

韩贝贝仍在原处坐着,不曾挪动半分。

“嗵!哐当!磅!磅!”

外头突然一阵响动,那马都惊得抬头嘶鸣起来。韩贝贝迟钝地缓抬了头看过去,突然车帘被人一把扯掉摔到车下,月光铺了他一脸。

接着是气喘吁吁的韩武扑进来,他刚才跑太急,接连撞了马、撞了车辕、撞了踏板、撞了车厢,痛得眉头皱成一团,面目扭曲地上前几步,一把扣住韩贝贝的肩膀。

韩贝贝看着他,微张着嘴,整个人都傻掉了。

“你是第一的!”

韩贝贝只觉得那话呼地从左耳朵里进了右耳朵里滑出去了,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傻傻地抬头看着他。

“老子心里你才是第一位!你是!你才是!就是你是!只有你是!”韩武一口气全喊出来,喊完了放开他,退了一步,一弯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娘的,呼,呼,累死老子了……”边喘边说着。

韩贝贝嘴又张大了一些,仿佛还是消化不掉刚才的内容似的,只定定地看着韩武跑得红通通的脸,跑得又白又干的唇。

那张嘴刚才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韩武又喘了几下,咽了口口水,直起身来,从上往下地看着坐在面前的韩贝贝,道,“是我胆小,是我瞻前顾后,是我优柔寡断,是我放不下主子!可是无论怎么比,你是第一位的,你一直是第一位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一直是!私奔就私奔,你都豁出去了,老子怕个鸟!”

他顿了顿,又说,“可是你太混帐了,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要是出了人命,老子一定爆你菊花!你现在给老子听着,老子不是丢下你,老子就回去确认一下主子有没有事,确认完了就回来,你给老子在这里乖乖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他看韩贝贝还傻不拉叽没个反应,急了,凑上来一把按住他肩膀摇了摇,“听见没有,在这里乖乖等老子!”

韩贝贝被他摇得头昏眼花,胡乱就哦了一声。

韩武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他的肩膀,看了韩贝贝的脸一会儿,突然俯了身。

热腾腾的鼻息突然扫到脸上,被风吹得冰冷又干枯的唇瓣猛地压了过来。

韩贝贝瞬间石化。

与冰冷的唇相比显得火热滚烫的舌头急促地破开石头冲进来,在他嘴里横扫千军,沿着牙关细细舔过一遍,接着搅上他的舌尖,翻腾纠缠一会儿,就直直往深喉里逼。

韩武慢慢地退开脸,舔了舔唇上银丝,伸手去给韩贝贝嘴角也擦了擦,得意洋洋,“这才叫强吻!叫你丫以前天天涂毒,不好好练!”

韩贝贝给亲得满脸通红,手麻脚软,哪还说得出话来,眼睛倒是回过神了,露出又羞又愤的神色,看得韩武更加开心。

在韩贝贝额头上又叭了一口,韩武退开俩步,道,“乖乖等着!天亮前老子一定回来!马借我用用!”

说着,走到一边韩贝贝打的行李包里翻了翻,抽出自己那把破铁剑,转身出了车厢,卸下马身上车鞍,一跃上去,一拍马屁股,潇洒而去。

韩贝贝愣了好久,越想越不对劲,挣扎着站起来,跌撞几步冲出车厢,攀着车壁吼,“你大爷的!你到底是来说好话还是来借马的?!!”

韩武大笑起来,“都有!”猖狂的笑声随着马蹄声远了。

不知原因的大火吞噬了整个韬略楼。楼前都是些救火的、附近其他南馆春楼的姑娘小倌——不是他们舍不得韬略楼,而是怕火扩散开来,把大家伙的生意都给烧个精光。

韩武打马而过,直直在人群里冲出一条道来,一直冲到整个韬略楼的正门,也就是菊院对外开放的那个门前。

马冲不进火里,在门口嘶嘶叫着停了,再不肯上前一步。

韩武翻身下马,一旋身间看见人群边上,几个姑娘围着正中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正是尚其楼女主子其若,此刻正一脸担忧,皱着眉,垫足尖往里望着。

韩武没时间没心情管她为什么在这里,在菊院门口徘徊了好几次都冲不进去,火势是越来越猛,根本看不清楚里面情形。

对了!天院!

韩武心中一动,沿着韬略楼的院墙就跑,一直跑到东北角,隔着墙的就是天院,火似乎是从菊院那边开始烧的,这边还没见有火光。

院墙是他一个半那么高,凭韩武那点三脚猫工夫,还没呼啦一下飞进去的能耐。他在四处看了看,寻到就近几个废弃的竹筐子,往墙角下一堆,踩在上面嘿咻嘿咻爬了上去,终于翻过墙头,往下一跳。

着地时顺势滚了一滚,毫发无伤地站起来。

正在暗自夸奖自己技艺高超,一抬头,却愣住了。

血。

这不是单单见了十七之后贡献的鼻血,是真的满院鲜血淋漓,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远远望去从菊院那边过来一路都是断掉的手脚,或仰面或扑地的人身,一对血脚印沿着小路、从尸体边穿行而过,方向是主子的正房。

韩武这辈子见得最多的最残忍的事情无非与爆菊相关,就是地院里那群只懂操人的疯子也只关心人身上的洞,这满地的死人,真真是超越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韩不非年轻稚气未脱的脸庞就在隔他几米远的地方望着他,胸口一个大洞还在往外冒血,新鲜的血液,但人却一动不动了,不瞑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