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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风流(25)

汪直点头道:“合情合理。但有一点不明,李子龙声名显赫,宫中对他的赏赐也颇多,只要哄好了皇上,什么不能得手,偏要帮韦舍一伙人炼回阳丹药,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灭族的死罪,他又为何要冒这样的风险?”

叶阳景宿也觉得迷惑:“难道他想利用韦舍等一干内臣,得到连皇上都不能赐予的东西?是什么?”

汪直沉思片刻,又将信纸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更多线索,便道:“无所谓,将这伙左道与韦舍等人抓起来严刑拷问,还怕竹筒里倒不出豆子。”

叶阳景宿将丹鼎中的半成品用瓷瓶装了,又拿起那张丹方,这些都是物证。

丹方书写在一张黄帛上,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还有七零八落的小蛀洞,不过并未影响到字迹。

看到蛀洞时,叶阳景宿忽然心念一动:这些洞怎么蛀得如此恰好,都不在字上……

“信纸给我!”他头也不抬地叫道。

汪直知道他有了什么重要发现,倒也不计较态度,微微一笑就把信纸递过去。

叶阳景宿将丹方整齐地覆上信纸,一条密语就从蛀洞中显露出来:乙巳酉时尽北上万岁山。

“乙巳酉时尽,北上万岁山……今日是九月初六癸卯日,乙巳日是初八,酉时宫门落钥,任何人不得进出。”汪直猛地抬起脸,眼中精光大作:“李子龙一伙这是要在韦舍等人的接应下,夜入禁宫登上万岁山!”

“第二天就是初九丙午日,重阳节。皇上于重阳登万岁山,是历年惯例……”叶阳景宿感觉自己拨云见月,窥见了某个深藏的阴谋真容,而这个阴谋,足以令整个天下掀起轩然大波!

“原来如此!难怪李子龙要用丹药把韦舍等人笼络得死心塌地,他是妄想着勾结宦官谋逆,发动宫禁政变,使得前朝唐肃宗、敬宗的旧事重演。”汪直深吸了口气,这样一桩大案,即使是见惯场面的他也心绪难平。

他用力拍了拍叶阳景宿的肩膀,笑道:“平叛护驾,这泼天的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第10章 《明·妖狐夜出》四

汪直与叶阳景宿直入大内,火速奏报。成化帝震怒不已,当即下令锦衣卫及内廷禁军,将左道李子龙与追随他的内侍一网打尽,由汪直审讯后,凌迟枭首,以儆效尤。

东缉事厂掌印督主尚铭险被牵连其中,涕泪交加、苦苦哀求了半个多时辰,才让成化帝勉强相信他对此事并不知情,斥责罚俸后打发回去。

成化帝本欲当场擢升叶阳景宿,汪直却笑着说:“皇爷,可否把他的奖赏寄在奴婢这里,由奴婢来发放?”

成化帝和颜悦色地批了一个字:“准。”

叶阳景宿听得头皮发麻:这哪里是君臣奏对,分明是幼子在向父亲撒娇。汪直圣眷之浓可见一斑。

出了大殿,汪直意味深长地对叶阳景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压住你的封赏?”

“卑职不知。”

“东厂尚铭因此事对我恨之入骨,他动不了我,却能拿你泄愤。此时提拔你,对你而言并非好事,当心枪打出头鸟。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东厂威风不了多久了,经此一事,皇上嫌锦衣卫与东厂侦刺力量不足,有意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查探内外弄奸不轨之事,由我来统领。我想将之命名为——西缉事厂。”

叶阳景宿看着他极年轻的眉宇间飞扬的意气,默然无语。

“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才,与其在锦衣卫沉沦下僚,不如到我西厂来成就功业。”见叶阳景宿欲言又止,汪直难得好脾气地摆了摆手,“不急,西厂还要一段时间才正式开办,我给你几天时间好好考虑,若你肯过来,掌刑千户的位置留给你。”

离开皇宫后,叶阳景宿找了家酒楼,点了坛女儿红,一声不吭地灌着酒,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憋闷与迷茫。

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今东厂势大,连锦衣卫都被压得喘不过气,别说他们这些百户千户,就是指挥使见了尚铭,也得毕恭毕敬地请安。如此看来,加入西厂确是个难得的好机遇。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对劲?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一切都尘埃落定,但总有个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沉下心来,把这个一波三折的案子,如抽丝剥茧般,在脑中从头到尾慢慢梳捋。

许久后,他舒展开眉头,眼神却更加凝重,起身离开了酒楼。

他又回到了东城明时坊,走进因毫无人气而迅速荒凉的赵宅。尸体已被处理,血迹也被清洗干净,空空荡荡的宅院好像一口埋葬秘密的深井。

叶阳景宿走进赵灵安的寝室,目光从床榻扫到地板。

他终于记起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验完赵灵安的尸体后,他曾仔细检查过整个房间,从被上,到床底,没有疏漏。

床底并没有一根遗落的发簪,他对自己的目力深信不疑。

汪直当时所说的,“在赵灵安床底发现的”簪子,究竟从何而来?

季林氏没有杀赵灵安的家人;曹铨也否认了;李子龙一伙落在汪直手中,想要他招供什么,他就得招供什么。

——假若凶手都不是他们,赵宅上下其余四十六口,究竟死在谁手上?

两日后,汪直在灵济宫的内殿中召见了叶阳景宿。

年少的权宦斜倚在罗汉椅上,一身御赐的汉白玉色绣金蟒纹曳撒,腰系赤金蟠龙带,外罩玄色披风,雍容华贵,威势夺人。

“考虑得怎么样了?”汪直云淡风轻地问。

叶阳景宿握紧双拳,手指触到腰间的绣春刀。千锤百炼,坚韧不拔,锐不可挡——为人当如此刀。

顷刻后他下定决心,说道:“汪公公可否先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汪直眉峰一挑:“你问。”

“赵宅上下四十七口,究竟是谁杀的?”

房中一片死寂,叶阳景宿只听见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仿佛过了许久,汪直开口道:“赵灵安是季林氏所杀,他儿子是理授所杀。”

他没有再说其他人,叶阳景宿已经知晓了真正的答案。

“为什么?”他几乎是沉痛地问出了这句话,不仅是对刨根究底、顽固不化的自己,也是对曾经隐隐心动的一个幻象的彻底溃灭。

“你真想知道?我说出内情后,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走出这扇殿门?”汪直的声音平静如水、喜怒莫测,却蕴着一丝被触及底线的寒意与杀机。

“卑职只求一个真相。”

“好,我给你真相。”汪直拍案而起,走到他面前,“真相就是圣意!文官势力太大,就设锦衣卫来钳制;锦衣卫势力太大,就设东厂来钳制;而如今东厂势力过大,皇上需要另一股力量与其互相争竞,以制衡政局、稳坐龙椅。这就是帝王心术,是你一个小小锦衣卫可以窥探的么?!”

叶阳景宿后退了一步,咬牙道:“皇上也没命你灭人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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