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妾妻(116)

“娘娘是不是还惦念着山阴那边?”地上的王剑见圆仪愣愣失神,便试探着问道。

圆仪瞅了瞅他一脸讨好的笑容,便颓然地挥挥手,“你起来吧!”

王剑从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压低声音,凑到圆仪耳边,道:“赵士程已经将李悠悠扶了正了。”

圆仪心里一震,侧眼斜睨了王剑一眼。王剑忙道:“奴才打听过了,千真万确。”

圆仪一下咬住了唇,满脸的妒意和不悦。王剑安慰道:“娘娘不要生气,您现在可是皇上的妃子,尊贵哪是那赵士程的妻妾可以比拟的?”

圆仪嫌恶地瞪了王剑一眼,王剑就瑟缩了头不敢再吱声。

这时,玢儿急匆匆跑来禀报道:“娘娘,皇上来了。”

圆仪忙撇了王剑去宫门口迎候。赵构已经大步流星从跪伏一地的奴才中间走过来,圆仪忙在院子里跪迎:“嫔妾圆仪恭迎皇上。”

赵构眉开眼笑拉了圆仪的手径直向屋里走去。到了屋内,玢儿早已将皇上钦赐的古筝摆在琴架上,圆仪命如花、似玉给赵构上了茶,自己则陪赵构坐在贵妃榻上,接过玢儿递过来的扇子替赵构扇着。

赵构喝了一口茶,神清气爽,眉开眼笑道:“王剑说你擅长音律,朕特命苏州手艺最精的制筝工匠替你打造了这把古筝,你可满意?”

圆仪莞尔一笑,“皇上赏赐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只是嫔妾筝艺粗糙,恐有辱圣听。”

赵构笑道:“什么辱不辱的?你不要过谦,弹一曲让朕听听,朕鉴定鉴定你的筝艺到底好不好。”

“如此,嫔妾献丑了。”圆仪将扇子递与玢儿,自己则走到琴架后坐下,调试了音阶,便弹了那曲《长相思》。曲子宛转悠扬,圆仪弹得如痴如醉,眼前不时闪过赵士程的音容笑貌,以及赵府生活中难得快乐轻松的时光。赵士程替她在园子里放的五彩烟花依稀还明灭在眼前,圆仪的心口狠狠划过一丝痛楚。

一曲弹毕,余音绕梁,赵构鼓掌而笑:“真是人美琴美,好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过来——”赵构对着圆仪伸出手去。

圆仪绕过古筝起身走到赵构跟前,赵构伸手一拉,她便跌进了他怀里。奴才们识相地退了出去。圆仪伏在赵构怀里,许久小心地试探道:“嫔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爱?”

赵构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这张和刘贵妃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庞,叹道:“爱妃,你可知这‘荷华宫’里原来住着何人?”

圆仪起身坐到贵妃榻上,拿起案头的扇子替赵构轻轻扇着,小心翼翼说道:“偶然听奴才们说起,这‘荷华宫’原是贵妃娘娘所居,贵妃娘娘贤良淑德,但愿嫔妾没有玷污了她这块洁地。”

“奴才们可有告诉你你与荷华生得极为相似?”提到刘贵妃,赵构的眉宇间流露一抹淡淡的哀伤。

圆仪实在是好奇母亲与赵构之间的因缘际会,但又不好表现得明显,毕竟伴君如伴虎,而赵构在百姓中口碑并不好,因为当年错杀岳飞的缘故,于是她温婉道:“嫔妾怎敢和贵妃娘娘媲美?贵妃娘娘是九天玄女,而今回天上去了,嫔妾不过是替她来好好侍奉皇上罢了。”

赵构满意地点头,“你不但和刘贵妃生得有几分像,性子也像,都是这么温柔可人、冰雪聪明、体贴入微,就凭你的长相和性子,朕就会一辈子对你好。”

圆仪忙诚惶诚恐地起身跪谢:“嫔妾叩谢皇上隆恩。”嘴上说着,心里却暗自嘀咕君恩如洪水,来势凶猛,退却也快,今日的甜言蜜语焉知不会成为来日的杀人之刃?

赵构已走上前扶起圆仪,圆仪回视着他,眼前的这个男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确有帝王之相,只是国家动荡之际,局势飘零,他这皇帝当得也没什么气势。不知道娘亲在世时面对盛宠作何感想。皇上爱她到底是因为色,还是什么别的。母亲纵使国色天香,被官兵带走时也已经是一个女娃的娘了,想来皇上让她当上贵妃必有别的缘故。

“在想什么呢?”赵构见圆仪怔忡失神,便问道。

圆仪回了神,温婉而笑,轻言细语道:“嫔妾得皇上厚爱,是托了贵妃娘娘的福,不知道贵妃娘娘得皇上盛宠又是何缘故。”

“随朕去荷花池边,朕与你说说朕和贵妃之间的爱情往事。”

爱情?想娘亲是闺阁一介女流,有夫之妇,怎么会与皇上发生爱情呢?这爱情是入宫之后才发端的,还是入宫前就已经开始的?怀揣满腹狐疑,圆仪任由赵构牵着玉手去了荷花池边。

荷塘月色婉约飘逸,荷塘日色就更加娇俏可人了。明艳的日头底下满湖荷花白的、粉的,一朵朵芬芳怡人,美艳不可方物。赵构牵着圆仪坐到湖边一块方平石块上,目光遥遥地飘向湖面。十二年前的一幕又清晰现到跟前,记忆里也是这样一池荷花,新鲜粉嫩地开放着,那是一户家境颇为殷实人家的后花园,他还是康王,被金兵追杀,翻墙跃入那户人家的后花园。彼时,后花园里的荷花池旁正跪着一个妙龄女子,清秀端丽,却梨花带雨。见到墙头突然跳下的赵构,她先是一惊,赵构伸出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她立刻会意,当金兵破门而入,她让赵构藏到了荷花池下,挨挨挤挤的荷叶一张张如美人丰腴的脸将赵构的身子掩了个严严实实。金兵一走,她从荷花池里拉出赵构,白皙的手臂裸露在阳光底下,赵构看见了那雪白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的血痕。

“原来她叫荷华,是这户人家男主人的小妾,每日都受着大妇的虐待,可恨她的丈夫是个无用的男人,娶了她,却不能给她幸福!”赵构在回忆中目光阴鸷,寒气逼人。

圆仪的心隐隐疼着,她怎么会不知道娘亲从前受到的罪呢?因为是个卑微的妾,她从小就看着娘亲受大妈的虐待,各种凌辱,精神的,肉体的,这也是她对妾这个身份心有余悸的原因。当她被赵士程带入赵府,老夫人就决定让赵士程在她长大以后收在房里做一名侍妾,她便心生抗拒。年幼的她就对前程感到绝望而害怕,因为她不知道日后赵士程会娶个什么样的女人为妻。后来赵士程娶了唐婉,唐婉送她去杭州唐家,让唐诚收她为义女,她以为她的人生寻到了希望,不料又是一个让她为妾的阴谋。于是,哪怕她知道跟着王剑会风餐露宿、清贫无比,她亦做好了飞蛾扑火不回头的打算,谁料想,赵士程跟她说“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弃之”,一棍子打死了她所有在命运的大海中扑腾的念头。她颓然地宿命地做一名卑微的妾。就像现在,她侍候着母亲生前侍候的男人,亦没有羞耻感,如一具行尸走肉,无悲无喜,无嗔无怒,隐忍的,木讷地微笑着。直到听到赵构诉说对为妾者的同情与怜惜时,她的眼底再也控制不住有潮湿的雾气升起,如霾,遮蔽了原本清亮的视线。

上一篇:娇宠记 下一篇:王爷种了一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