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风云(26)
这个时候，项莲生终于回过头去，注视着，那个从山林一直跟到这里的……幽灵。
时间之魔似乎已经忘记眷顾他了。
那张在雨雾里有些湿湿的面孔，竟比当年初见他的时候，显得更为稚嫩。失去了艺人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他如同刚刚窜出土面的玉笋一样，仿佛还带着竹子的清香。叶迦陵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身后，仿佛墙角独自开放的幽幽兰花。
这……真的是叶迦陵吗……
他的绝美，在幽静里散发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在岁月里沉淀出更加纯粹的色泽。虽然他以前就给人一种孤独，不容易让人接近的感觉，但也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淡薄，淡薄到好像这个人很快就会随雾气消失。他的面孔，犹如镜中的幻象，明明看不清楚，却又清楚看懂了那双眼睛——
那双，仿若小动物般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对望着，远隔了二十年的灵魂交流。
发现了项莲生的异样，陈佳荣也好奇的回望过去。
“迦陵！”
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动了他，叶迦陵仿佛受惊的野兔般跳脱而去。陈佳荣正要追，忽然感觉被拉住了。
“别去勉强他了。”项莲生摇摇头，拉着陈佳荣回到车里。他的表情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隐忍着没有表达出来。即使已经回到了温暖的车厢里，他也只是呆呆的坐着，不发一言，不做一事。
“叶迦陵居然跟着我们走了这么远……”陈佳荣啧啧称奇，“看来他还是接受你的，明天咱们再来好了，一定要在院子里堵住他……”
项莲生缓缓的看了她一眼，张开了口。
“佳荣，我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吗？”
“在我很小很小，还没有自力能力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生活着。那时候他常常喝酒，喝醉了就毒打我，打的我连家都不敢回。但是我又不敢不回，因为如果我不回去，就会遭受更严重的惩罚。”
陈佳荣震惊的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事情。
“那时候放学就像上刑一样，因为我不清楚回去时面对的是清醒的父亲还是醉酒的父亲。所以，我就在路上很慢很慢的行走，直到鼓足了勇气，才能够推开自己的家门。”
“刚刚看到叶迦陵的时候，我不自禁就想起了那时的我——那种迟疑，那种疑惑，想要亲近，却又不敢亲近的心情，我全部都可以理解……”
“莲生……”陈佳荣忽然伸出手去，把座位上的男子拥过来，头颈横过自己的肩膀。而项莲生的眼泪还没有来得及擦掉，就落在了女子纤细的肩头上。
那是一滴滚烫的泪水，激得陈佳荣几乎颤抖起来。
“而我之所以还有勇气推开那扇家门，就因为我对人类还未绝望……”
陈佳荣更加用力的拥住他，同时，她的眼泪喷薄而出。
“其实我是可以帮到他的……都是我的错，我明明可以帮到他的……”
似乎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泪水，他也把手臂缩紧，再缩紧……但也许，那只不过是他情感表达的一种方式。陈佳荣流着泪，迷失在这种索求与需要之中，迷失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与世隔绝中。
那，仿佛已经等待了很多很多年。
等待了，上千年的时光。
逆天而行
16、
那一天，我下了一个决心。
我要不顾一切的把龙、苏、叶、顾这四个人重新捏在一起。就算也在所不惜！
——项莲生 by 《莲生莲落》
第二天，项莲生并没有再去叶迦陵那儿，而是直接飞到了上海。
金鸡之后苏从嘉就失去了踪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项莲生也是通过内部关系，才了解到他去了上海的录音棚，与李豪羽汇合。只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他真的在录音吗？
一个工作人员说：没错，苏先生就在这里。
马上就有人反驳：骗人！我根本没见过他！
又有知情者透露：他在办公室里躲着作曲呢。
旁边一人疑惑道：为何我一点琴音也听不到？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反而对苏从嘉这个人是否存在怀疑起来。或许他真在这里，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项莲生点点头，向知情人问明了办公室的去处，就来到了这两扇黑门前——大门紧锁，里面悄无声音。
项莲生推了一把李豪羽。
李豪羽也算音乐界的泰斗了，平时吹吹胡子地面都会抖三抖，谁又能勉强他做任何事情？只是，此刻面前不是别人，却是十几年的知交好友项莲生——李豪羽瞪了瞪眼，无奈的走上前去拍响了门：“从嘉，是我。快开门。”
那两扇黑色的房门迟疑的打开了，整整一个星期未能露面的苏从嘉站在那里，轻唤着“老师”。项莲生身体一震——这苏从嘉，变化也是好大啊……
“都别站着说话了。项莲生回国，巴巴的跑来看你，你面子大的去了。”苏从嘉这才发现楼梯灯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人，不由也是一震：“项……项前辈，为何是您？”
“我为何不能来？”以项莲生的江湖地位，自然是出入任何地方都如无人之境。他不客气的大步走进房间，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说道，“苏从嘉，我专程为你回国，难道你连一杯茶也舍不得请我喝吗？”
“项前辈，您就别戏弄我了。”苏从嘉自然知道对方只是随口说说，哪里会专程回国——却不想那人转过身来，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你们的那些个新闻，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又如何不知？”
李豪羽知趣的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苏从嘉慢慢的为访客沏茶，浓香的烟雾模糊了他轮廓分明的脸。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项莲生端详着他的脸。
从一开始的“星之少年”选拔赛上识得他，一转眼，就9年过去了。当年的纯美少年，破衣烂衫也掩不住他的风流神韵，项莲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少年必成大气。那个时候的他，性格还比较文弱，被白筠庭轻轻一带就被牵着鼻子走。而今的他，退去少年的青涩，书生般的文弱，气质身形都有了大幅改变。一股霸气，竟隐隐从鬓角眉梢泄露出来——
电影、音乐、电视，都已封神。快要走上神坛的他，又怎会还是当年的弱质少年？
“项前辈，请喝茶。”这厢，苏从嘉已经泡好了茶，端到了项莲生面前。
项莲生闻了闻，赞一声好茶，细细的抿了一口。
“记得当年，你初来乍到，便是我请你和龙旌喝茶。往事历历在目，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
苏从嘉嘴角隐隐抽动，他低着头。“是啊，当年前辈对我十分照顾，从嘉着实感激不尽。”
“是啊。当年你和龙旌同行同宿，同饭同眠。我倒也没想到，时至今日，我居然只能见到一个……”
项莲生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对于项莲生的突然出现，就算一开始有些措手不及，现在也应该清楚他的来意了。苏从嘉面无表情道：“项前辈，我和龙旌的过节，已经不是几句说辞就能改变的。从嘉只想与前辈叙旧，不想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