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风云(25)
“我很感谢你在这些年来所守护的这一切。佳容，你始终，是我最好的同伴。”
她点点头。这一辈子，得此一句话已足。
项莲生转过身，背着手在房间里缓缓踱步，他还有想知道的东西。
“刚刚你所阐述的派系中似乎没有叶迦陵和顾子奇。我很好奇这两人的选择是什么。”
“顾子奇谁也没有选。我估计龙旌跟他联络过，而他也的确对龙旌更好些，但或许是根本不想选，或许是自身的心高气傲，龙旌最后也没能争取到他的支持。为这事他曾经和龙旌很僵，弄得大家都以为他肯定跟了苏从嘉了，结果没多久他就跳槽去了橙黄。理由是‘看不惯这里的乌烟瘴气，爷我以后一心向钱看’。他倒也洒脱，只是不该跳去橙黄……”
橙黄和龙逸的过节，是进入娱乐圈后修道的第一课。艺人必记。
“白筠庭他……很是恼火吧……”
“我怀疑顾子奇根本就是故意的。之前因为商远的事情他就跟公司很不痛快，这次怕是寻到报仇的机会了。据说老白跟他谈过一次，很长时间，结果隔天就进医院了。”
施蛊者，易反噬。项莲生静静的不做表态，只是目光遥遥向远，千里迢迢的，透出一丝悯惜来。
“至于叶迦陵，就更为悲惨了。”
项莲生撤回远视，目光中隐隐光华流动。“那孩子，表面刚强，其实内里十分柔弱。我走的时候就十分担心他。”
“谁知道呢？那么一个晶莹剔透的人物，按说应该十分聪慧敏捷才对。谁知他居然认死理儿，那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对龙旌念念不忘。龙旌拉帮结派招兵买马，他知晓后，巴巴的跑了来，说是要跟。如果是别人定会心软，只是，龙旌他根本不给人任何机会……”
背叛我的人，我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背叛我的机会。
以前我不懂这些，现在，已经比谁都清楚都明白了。
背转的身影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叶迦陵就那么苍白的站在那里，感觉从脚底串上的一股寒气，终于把自己逼成了一根冰柱。
项莲生倏然停下脚步，他转身望住陈佳荣。“叶迦陵他现在人在哪里？”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回答道。
“我把他安排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偏远小镇的郊区，民风纯朴，连电视也不见得有。
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打扰他。
此刻项莲生面前的，是一个灰瓦灰墙的小院，据说是民初的建筑，某个官爷的府邸。庭院里两棵大大的松树，一株海棠，若干花草，倒也打理的郁郁葱葱。最醒目的是背后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竹林，幽雅清静，安神宁目。
如果想养命，这倒是个好去处。
项莲生悠然望着这一片幽雅静默，叹声道：“如果我老了也能有这么一片竹林，那就太好了。”
陈佳荣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来。“这本来就是为你寻的地方啊。”
嗯？为我？
“我原本以为，可以在你退休以后送给你。”
陈佳荣说完这句后，不再多话，率先一步越过了门槛。项莲生怔了怔神，也很快就随她进入了庭院。
主人似乎不在。
陈佳荣仔细询问了一下照顾此间的仆人，得知叶迦陵一早就去后山了。至于跑到了什么地方，仆人只是摇头，说他没有固定的去处，只是满山片野的走，走累了就坐下休息。休息够了再继续走。仆人拿过一张纸条来给两人看，上面是叶迦陵娟秀的笔迹。
“婆婆，我去后山了。中午回来。迦陵。”
项莲生看着那字条。“你们平日都用纸条交流吗？”
“是啊，小少爷很乖，但就是不会说话。”
两人对望了一眼，一同沉默了。
“陈婆，我们是来找叶迦陵的，在这里等他回来。”
仆人摇摇头道：“你们在这里，他是不会回来的。他会闻味儿，有陌生人的味道，他就不会归家。”
仆人继续念叨着什么“小少爷还没有食饭”，“要下雨了也没带伞”……似乎有逐两人的意思。项莲生四壁望去，看这屋里四壁如洗，如同被抢劫了一样空无一物，只有墙角处有一盆花，静静的吐着芬芳。项莲生识得，那是一种很名贵的兰花。
“既然这样，我们就改日再来造访吧。”
项莲生拾步向外走去。耳目过人的他忽然听见庭院大门外一阵嘻索之声，似乎有什么人在。他迅速抬头望去，隐约看见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叶迦陵！”
他快步奔到外面，却远不如少年的脚程。项莲生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在幽林里转瞬即逝。
“叶迦陵！是我啊！我是项莲生，我和陈佳荣都来看你了！”
项莲生提声高呼，却只能听见幽幽荡荡的回声传来，如同着竹林里的雾气，凝聚着一股说不出的怅然。
陈佳荣也追了出来，看了一会儿，不由叹声道：“还是没用的。这一年来他不愿意接触任何人，也不愿说话。我每次来不是闭门不见就是望后山跑，竟是十分怕我的样子。或许我错了……我不该让他离群索居的……”
看着陈佳荣又要感伤起来，项莲生搂了搂她的肩膀，给予安慰。那孩子跑得远了，整个山林都沉默着，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走吧，走吧。总有别的办法。
老年人果然经验丰富，刚刚陈婆一直念叨着要下雨要下雨，担心的不得了的样子。果然这时候就下起雨来。雨并不大，也就刚刚沾湿头发的程度，恍惚着让人感觉不是下雨，而是雾气凝聚在了头发上，宛如悲悯无声的挽留。
这失踪的五年里，项莲生游遍了世界山水，此时回到中国，不得不承认，还是这旧时雨，故乡月，最动人情。走慢一点吧——于是两人便在这毛毛雨中缓步而行。陈佳荣不说话，目光也有些恍惚，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项莲生却敏感的觉察到，身后有个人，悄悄的跟了上来。
如果不是超乎常人的敏锐度，他也拿不了别人求也求不得的成绩和地位——身后那人已经把脚步放到最轻，存在的气息淡薄得就像这雨丝一样，若有若无。如果不是之前已经存了心，他也断断不能发现这人的存在。而且，他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他们慢，他就慢，他们快，他也不会快多少……就这么一路行着一路沉默着，渐渐来到了一条公路旁。
说是公路，其实就是乡民们自己用沥青铺的马路，沾了水的沥青路像是一条黑色的河，平静，安详。当年种下的树苗，现在已经成长为十几米高的大树，在道路两边沉默的矗立着，如同边境上镇守的战士。
他们来时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回到汽车里，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到那个文明而繁荣的世界了。
项莲生站在路边等着过车，他感觉到身后那人也悄悄的停了下来。
在往前一步……就回到那个文明世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