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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21)

作者: 茶茶木/池镜 阅读记录

厉景迎到我们,抬眼一眼便落在了为首的陛下身上,热情招呼:“天师大人亲临,有失远迎。”他约莫是刚得到消息,只知道有人来了,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个。

北宁信神佛,皇族供奉帝国天师,居于天镜宫。天师信道,摒绝七情六欲,不食五谷,但是天师也不是凭空来的,便得备有几个传承衣钵的弟子,季云卿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师徒之间是极玄乎的,并未同处一处,如何交流也唯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他大抵不是个好天师,因为他爱吃。

陛下知道不是说的他,遂没有言语。季云卿一贯都有着睁眼将人看没了的技能,不知怎的也没有搭腔,专心致志看着墙角的一株牵牛花。

时间就这样过去,气氛开始微妙。

我手里抓着躁动的狗子,迫不得已冒充神棍的开口:“不必客气。”

那厉景见终于有人搭话,头一回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眸色微微一深,才道:“天师哪里的话,只不过山庄简陋,着实叫人惭愧,里面请。”

及至待客厅,落座。见我们都没有寒暄的意思,才直截了当道:“不知天师此回为何而来?”这次是直接冲着我问的了。

我瞥一眼陛下,他从开始我自己接话之后,露了个微妙的表情,便彻底甩手不管了。可完全没人和我提前套话,我能怎么办?现编?

“我等奉命而来,缘由如何暂不方便透露。”瞥眼厅前侍奉的婢女,心里忽然一动。

季云卿的令牌自然会让他们忌惮,可是即便皇室信神佛,百姓里头还是有不信此道的,亦或与我从前一般半信半疑。若不拿出点真神棍的本事来,倒还怕镇不住场子。于是作气定神闲装状,端起手边的茶杯:“庄主不必忧心,虽然此番过来是劳烦了庄主,作为回报,顺便也可解决庄内一桩烦心事。”

厉景浑浊的神情微肃,与他座下的长子厉思明对视一眼,站起身:“天师此话当真。”

但凡是神棍,就这样无端给人送一个好处过去,便显得廉价了。遂而我也摆出个神棍该有的高不可攀与桀骜来:“自然。不过……这几日的叨唠……”

“任凭天师吩咐。”

“劳烦庄主为我们准备几间幽静干净的居所,另伺候的侍女便只要秋叶和夏风两位。另嘱咐厉思觉小少爷,切莫乱跑冲撞,他生辰要到了,行止便需格外注意些,等闲伤了什么便不好了。我们有时候会在庄内走动,还望庄主不要介意。”

前世厉思觉就是个人见人怕小阎王,如今他才七岁,正是跋扈的时候,我怕撞见他到时候头疼。

厉景眼皮一跳,像是惊愕:“思觉?”转瞬也反应过来,中气十足唤,“去唤秋叶、夏风去收拾天师的屋子。”

满室皆是不动声色的震惊,离得远的更忍不住窃窃私语,望着我的眸光都带了几分敬畏。

我低头喝茶,顺带邀功地朝陛下一挑眉。

陛下原是没理我,后来慢条斯理也端起茶盏,微掩着唇,以口型道了两个字。

“嘚瑟。”

我当然嘚瑟。

在芍药山庄的门口之时,望见石碑上熟悉笔触的铭刻“芍药”二字,我心底还是打着颤的。前世之际,一点一点的忍着忍着,不知怎的也就忍过去了。现在一切推翻,重新再来,我思及前世的生活,便有一种讳莫如深的灰暗感。我生来随遇而安,过去之事便道不出来有何不好,只是觉着不敢回顾,看一眼也心惊胆战。

可拾阶而上时,陛下任我牵着尾指。未有太多的触碰,却是切切实实的牵绊,恰好的安了我的心。

而后才感知到他细心如斯。我个野马似长大的,翻墙打架样样在行,虽然是个女子,又怎会连走这几步山路都需要人扶。他不过是想给我一丝慰藉罢了。

有人心疼着我,我如何不嘚瑟。

未过多久,我们便起身先行回房休息,毕竟是赶了一天的路,多少有点疲惫了。

厉景随着我们相送,当家的做出如此姿态,后面自然又是跟了一大片的人,明面上的表情真是客气又谦逊。

行至别院,厉景恭顺道了句“天师早些休息。”便要离开。

一大波子弟呼啦啦告退,唯有长子厉思明站在原处,定住了脚,犹豫三番之后先告了句唐突,才开口道:“厉某有一事相求天师,不知……”

厉景已然背过了身,听厉思明开口,一声断喝:“思明!天师来此可不是为咱们,一路上山也乏了,有事明天再说罢。”

我心底一凉。

敛眸看去,火烧似的霞光明艳起来,一行十多号人,除了厉思明,谁也没有格外显现出来什么情绪,远远束手看着。

这么桩事,我过往只在人嘴中听说过。说是事实,可我始终都将“它”当做人云亦云之后,面目全非的产物,一个字都不敢信,如今看着大家的反应,却有一丝相信了。

我嫁入芍药山庄的第二年,后来的庄主,次子厉思远因为纳妾不必他老爷子少,家族人丁格外兴旺,从前的那点丫鬟奴仆不够了。牙子听闻了前来卖孩子,结果无巧不成书,其中有个十多岁的哑巴,略有些痴呆的,正是厉思明三年前失踪的长子。

厉思明不比厉思远,重情重义,一生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当年儿子一丢,他便再无心生意,在外奔波寻子,最后客死他乡。

说到这,乃是我听族里人说的“正史”。后来照顾我的秋叶对我道,堂堂一个山庄的嫡长子,若是要寻子,指派人手岂不是更简单些,何必非要自己去。放弃了庄主之位,害自己人单力薄不说,最后还暴病而死。

她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司程。

芍药山庄因借裙带关系而飞黄腾达,厉景将司家之人看得比自家人还重,为了使得这关系能绵延得更久些,便给幺妹提出多吹吹枕边风,让司程与司凝雪多来山庄走走。

秋叶道,便是司程一回带着厉轩进到了落霞岭的深处,回来的时候就剩他一个人了。他当时也吓懵了,刚开始就是抖,然后一面哭,一面说是他害死了厉轩。当时好些人都在场,厉景一听话头不对,便让闲杂人等都下去了。

可是秋叶小时候同厉轩处得好,他算是少爷里头最没脾气的一个,以为司程是杀人凶手,便定要听个明白,躲在了后窗口。这才知道,他原是计划着同厉轩去采药,结果毕竟人小阅历不足,弄错了药草。

厉轩被他指使着采了株药,没多久就走不动道了,口吐白沫摔在地上。他吓疯了,也没人喊帮忙,自以为他死了,一路跑回来还没能回过神来。

庄主一听,当即便寻人去找,可寻过去时哪里还有人的踪影。山里有老虎也有熊瞎子,下了整夜的雨,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那年司程正参与了科举考试,年纪轻轻便得了个还算不错的名次,甚得皇帝赞叹。这种丢下侄儿性命不顾的丑闻,若是传到了朝中,皇帝的耳朵里,他的仕途怕要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