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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骨(83)+番外

待季复生住了七天后,无彻对他已是眷恋依赖至深。

凤双越想起雪豹无彻,颔首低声道:“无彻喜欢复生,那自是复生值得喜欢……修炼未成的妖兽往往最是敏锐,也最是看得真切通透,待幻化为人历经世事,就失了最纯粹明净的真如本性。”

无终听不太懂语中深意,只好奇问道:“王,季复生现在在哪里?怎么没跟你一起?那泰山王为何又每年来求好几次,说让他见季复生一面?”

第54章 戮目

凤双越轻轻抚摩着月钩螺,不惊尘梦的温柔:“我也不知道复生现在何处……不过必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再回大雪山。”

说着长身而起,笑道:“我去见见泰山王……你不曾怠慢他吧?”

无终忙大力摇头:“王吩咐过,对泰山王不可以不敬,无终怎会不听?锦香亭都围了暖幄,茶水点心俱备,另有两名宫女一旁伺候。”

凤双越眼睛里闪过一道深邃难辨其意的光芒:“那很好。这位泰山王于我可有大恩。”

无终这会儿机灵过来,不待吩咐,利落细致的为凤双越将长发束起戴上金冠,又捧来织锦长袍狐皮大氅,跪下为他穿好雪靴,拍了拍锦袍下摆,仰头时一双眼笑得弯弯的明丽,尽是仰慕尊崇。

凤双越心是莲蕊琉璃,自不会对这少女的眼神生出任何情绪,但看到她笑容骤然绽放的那一瞬,却想起自己也曾为季复生整理衣角鞋袜,膝盖触地却丝毫不感觉有任何不妥或是折辱,只是满心近乎虔诚的珍惜爱慕。

念及此事,便不愿任何人对自己做出这等亲密举动,伸手扶起无终,淡淡道:“以后不必如此服侍。”

无终有些疑惑不解:“王,我没怎么呀……”

凤双越看她眼波清澄如水,却是不能遮掩的灼灼热烈,已是彻底了悟,情之所至,心之所系,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跪倒的姿态。

锦香亭虽名为亭,却是个建在湖面的小巧水阁,在御花园草木深处,春夏有杏荷,秋有木芙蓉冬有香雪梅,最是清风明月宁谧僻静的好去处。

新雪初落,地上只薄薄积了一层,雪花细碎而绵密,纷纷扑落凤双越的衣襟袍袖,漫天风雪倒更衬得他如从画卷中走出一般。

明知凤双越不畏寒冷,但看着他阴霾天色下略显瘦削的面容,无终仍是上前一步,撑开手中的伞,劝道:“王,雪大了……”

凤双越抬眼看了看苍穹风雪,道:“也好。”

顺手接过紫竹柄的伞,伞面阔大拿在手上却极轻便,无终有几分得意,笑道:“是我自己做的,王觉得可合用?”

凤双越含笑不语,甚是细心的与无终并肩而行,一把伞刚好罩着两人,但行动间却与她隔着一拳之距。

两人沿着湖上长廊,缓步走进水阁。

董束月听得门毡声动脚步轻响,微微偏了偏头,毫无血色的脸转向凤双越,烟紫双眸朦朦胧胧,却再无一丝的神采光亮:“凤公子……”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缠绵噬骨,沙沙的略显低哑黏稠,却少了蜂蜜的甜美润泽,有些未化开的盐粒的苦涩之意。

董束月对凤双越依然是旧日称呼,固执而幼稚,仿佛如此呼唤,便能留住旧日时光一般。虚九鸾一旁规规矩矩的站着,衣冠整齐神情木然。

凤双越落座,脸色如常,道:“殿下来了。”

说着亲手斟一杯热茶,送到董束月手里:“天冷,殿下暖暖手。”

董束月捧着薄胎瓷的茶杯,略低着头,颤声求道:“凤公子,我想见一见复生。”

凤双越道:“殿下双目已盲,见不着任何人。”

他避重就轻波澜不起,似乎还捎带了几分温柔体贴,但听在董束月耳朵里,却感觉是一把刀贴着心脏刷的直割过去。

情不自禁咬了咬牙,目虽盲,眼角上挑的弧度却是冥顽不灵的怨毒:“我的眼睛是你刺瞎的。”

凤双越道:“琼枝阎罗这么美的一双眼睛,毁在我手里,我也是十分难过不忍……只不过你于我有恩,当日又苦苦哀求,我这才勉为其难帮殿下这个忙。”

董束月茫然看向凤双越,低声冷笑道:“我求你?”

那日用龙弧短刀剖开胸膛,流出一滴心头热血,董束月虚弱至极,却勉力笑道:“凤公子,你可又欠我一个恩情。”

凤双越星波浩淼的眼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明耀璀璨,唇角的笑意更是拨云见日一般,霎时之间,对董束月种种怨忌憎恶仿佛只是风中之尘一笑可泯,言语中唯有真诚善意:“凤双越谢过殿下。”

因他这一谢,董束月昏睡过去的时候,脸颊犹带笑容。

要取先予,一滴热血换得凤双越心怀感恩,却不知季复生对他已然存了猜疑芥蒂。

要活先死,不把季复生对凤双越的那颗心狠狠碾碎杀死,又怎可能让自己陷于重重深雪的僵死之心再活转来?

精心谋划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完美之局,几乎咬碎了牙磨尽了气,终于快到银瓶乍破铁骑尽出的时候,届时图穷匕见水落石出,会怎样一个痛快淋漓酣畅恣睢!

妖狐失心头热血,必会七日昏睡。

但这七日足够翻天覆地沧海桑田,董束月确信,自己再睁开眼时,一切必定尽如心意。

“天诛已降,季复生魂飞魄散。”虚九鸾在董束月醒后如斯说道。

虚九鸾不愧七殿判官,说话言简意赅绝无废话虚言,更是一语中的的精准直接。

董束月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虚九鸾略一思忖,说得更加详细一些:“殿下昏睡时,季复生不知为何,单身前往五行山,引天诛之威,破山放出妖王孙悟空,自己魂魄散尽,凤双越携他尸体,不知所踪。”

董束月嗤的一笑,紫眸微饧,道:“好啦,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要胡说了,我虽睡了七天,可也没有睡糊涂。”

虚九鸾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静而克制:“此事惊天动地,已传遍六界。”

董束月自顾换衣着鞋:“九鸾,我叫你不要胡说。”

虚九鸾看他一眼,果然沉默不语。

董束月足足花了顿饭工夫,才悠悠然整理妥当,出殿而行,看虚九鸾紧随身后,不禁回头蹙眉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虚九鸾端详了他半天,方低声问道:“殿下要去哪儿?”

董束月听他声音有一丝明显的颤抖哽咽,奇道:“我去槐真府上……你这般小心翼翼的做什么?好像我要死了也似。”

虚九鸾抿了抿嘴,蓦的一提袍子,跪倒董束月身前,嘶声求道:“殿下,别去了!”

董束月只觉浑身一阵火热一阵冰冷,热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却又冷得牙齿相碰格格作响,一脚将虚九鸾踹翻,厉声怒喝:“滚!”

抬脚便走,却拔不动步子,竟是被虚九鸾水中浮木一般死死抱住。

董束月既恚怒又好笑,低头一看,却见虚九鸾一张端正英俊的脸上已满是泪水:“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