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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my(15)

作者: 月读/陈小杯 阅读记录

我怕我一眨眼,这个按钮又消失了。

要按,还是不要按?

最后,我无力地垂下了手,浑身虚脱滑坐在电梯的地板上。

不行。

我还是无法战胜我心中的恐惧我还是好害怕好害怕。

所以等着我的那个世界也不会美好。

我走出电梯,走出俑道,走回繁华热闹的世界。

坐夜班车来到了这个阔别了十年的地方。

没有人住的房子荒凉得特别快也特别严重,

墙上的水泥斑斑驳驳左剥落一片右剥落一片,屋瓦破碎,

风吹得腐朽的木门嘎嘎作响,吹得满院子黑黄色的落叶

飘啊卷啊形成一个个小漩涡。

这里,是我记忆中一切重贵物所埋藏的地方。

这里,是我已经失去了的天堂。

我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看不见了的地方。

「我回来了。」我无声地说着。

我必须付出什么,才能再一次地触碰到你?

大概是太常发生事故,所以铁道外加了一道栅栏。

我无视于栅栏的存在跨过了它,坐在铁道中央,思考一些事情。

十年前他就在这里,我现在坐着的这个位子,离开了我。

三个月前,我就在这个地方拒绝了他对我伸出的手。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我是个人,就算我再爱你,我也没有办法不恐惧。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我不想天天见到你的身影,却触碰不到你。

既然无法克服我身为人类的恐惧,那么就让我跟你变成同一国的吧!

我想这样,就不会恐惧了。

书上说,要达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必须将自己的颈子和铁轨呈垂直的角度放在上面,

好让火车的轮子顺利切断。

冷冰冰硬梆梆的铁轨并不好躺,颈子好酸好痛。

我安慰自己,快来了,忍着些,再等一下,就不会酸不会痛了。

或许,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不过那又何妨?到哪都好,我不要在待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云好厚,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的夜空,丑死了。

我索性闭上我的眼睛。

火车的声音,我听到了。

我猜是自强号。

到底是不是自强号,我不想也来不及看了。

我必须付出什么,才能再一次地触碰到你?

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DanseMacabre》完

《泉熙》

「……记者李书帆台北报导。」

我紧握手中的电视遥控器,目不转睛地盯着出现在这段新闻最后的那张脸,仔细聆听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萤光幕上的书帆依旧,充满干劲,精练,不拖泥带水,口齿清晰,清秀干净大男孩般的脸庞十分上镜头,以一个采访记者而言,他大概可以得九十分吧!但在我眼中看来,这个书帆,已经不再是一个月前的那个书帆了,他变了,变得少了些什么,遗失了些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是衣服洗褪了颜色,色彩依旧,但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网,他变得有些空洞。

一直要到很久以后,我才了解,他所遗失的,是他爱人的本能。

一个月前,摄氏38度半,一个酷热到令人虚脱的下午,我失踪了两天一夜的哥哥,泉熙,在清水断崖附近被人发现。泡了一两天的海水,再加上鱼类的啃咬和岩石的撞击,他的尸体状况非常非常地惨不忍睹。

炎热的午后的海边,一阵闷湿的海风挟带着咸涩的海水味害浓烈令人作呕的尸臭。站在裹着尸体的草席前,想起泉熙生前是多么注重外表的人……我不愿再想下去,拖着哭得歇斯底里的母亲迅速地离开现场。我安慰着自己,那不是泉熙,那不过是一副空壳子,泉熙已经离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那些蛆虫,那些苍蝇和腐肉都和泉熙毫不相干。

「……记者李书帆花莲报导。」

当天晚上,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书帆对这一事件的实地采访报导。我好想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采访报导泉熙的死。

很单纯的自杀事件,只是因为泉熙是个小有名气的广告明星,所以他的死有报导的必要。没有人知道泉熙是为了什么而自杀的,不过明星的自杀很少令人太意外,尤其是像泉熙这样纵身于糜烂生活,没目标,又带些阴郁气质的人,好象注定他就不会善终似的。

没多久,大家就会淡忘掉这件事,就像忘掉前天吃什么早餐,穿什么衣服一样轻而易举。可是书帆他不会忘记,我知道。

书帆和泉熙是怎么认识的,我不太清楚。他们两个人的个性非常极端的相反,书帆的爽朗和泉熙的忧郁,偏偏两人走得如此的近,介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模糊灰色地带。

我所看到,所听到,所感觉到,我非常清楚泉熙是如何喜欢书帆,他是那么毫不保留地对书帆表示他的感情。有时候,我真的好忌妒书帆。但书帆他并没有给泉熙等量的响应。或许是因为有着异常洁癖的书帆不能忍受同姓之间的爱吧!不过书帆到底心中是怎么想的,他不说,没有人能知道。我只知道,泉熙爱他爱得很辛苦。书帆时冷时热的态度令他不知所措。

「我和他是如此相近,又如此遥远。」

泉熙和我说这句话时的那落寞神情,我一直忘不了。

电视又在播放那个广告了,断崖边,穿著白色衬衫的忧郁泉熙,雨水打湿了他淡褐色的头发,水珠沿着发丝滑落至他如白玉雕琢般的脸庞,有如泪滴般。美丽如同失足堕入凡尘的精灵...

一直没有去注意这支广告片到底在广告什么,可是这片子却令我着迷。无际海天相接的断崖上,身型单薄的泉熙却有着无比强烈的存在感,我深深被泉熙的身影所吸引而不能自拔。

「把电视关掉!泉晔!」

从外头买菜回来的母亲气极败坏地吼着。泉熙的死令她愤怒,就如她气泉熙生前的生活放荡。从小到大,她老是对泉熙吼道:「你看看泉晔,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他一样又懂事又会读书?你就非得让我操心?同胞的兄弟,又是吃同样米长大的,为什么你就这样不检点?」

她气泉熙彻夜不归,气他翘课翘家,气他抽烟喝酒染头发,气他常常带着或男或女的情人回家做爱。现在,她气他的不告而别。泉熙死了以后,她对他的气愤就更加了。

气愤,或许是令一种悲伤的表现。

有时候,她会将这无处发泄的气愤不自觉地加诸到我身上,就像泉熙那些对他无法忘怀的友人,总是将他们对泉熙的思念投射到我的身上一般。只因为我有着和泉熙一样的脸孔,一样的身型,一样的声音,一样的DNA排列组合。

就这样,我像泉熙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纪念物一般,供他的亲朋好友睹物思人;就这样,我必须背负着泉熙之名活着。

「陈泉晔同学,你昨天在课堂上的发言很不错喔!」那个白发苍苍的教授叫住了我,拍拍我的肩膀问道:「你的毕业论文写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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