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Jimmy(11)

作者: 月读/陈小杯 阅读记录

如果发生了大地震,很强很强的那种,把整个台北车站都给震垮了,

我的尸体肯定是最后一个被挖出来的。

也有可能根本不会被挖出来,

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一直留在这地底寂静无人烟的俑道中。

没错,我是想太多了。

可是,真的当一进到俑道中,各种奇奇怪怪的幻想就会布满我的脑子。

我想象着电影中那种会滴恶心具有腐蚀性唾液,粘搭搭的异型怪物会

从俑道中有几片掀开的顶板内掉下来,在我身后等着我回过头。

不过地上从来没有强酸腐蚀过的痕迹。

我想象着放在俑道一旁那一大袋用黑色袋子装着的不明物体是

缩着身子蹲在那的死神。

不过他身边并没有大镰刀只有一把烂稀稀的塑料扫把。

在俑道的正中央有条和俑道成垂直的小岔道。

岔道的底端,有个小电梯。

不过是个普通的电梯,那个size跟新光三越的电梯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外表,也好不到哪里去。两片白色带点黄色的门,一旁是脏脏的按钮,

不怎么起眼,跟我一样。

曾经有一次刚好一个工作人员从电梯里走出来,让我瞥见了电梯的内部。

普普通通,小小脏脏,

不怎么起眼,跟它的外表一样。

反正,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电梯,但是我忍不住,

就是被它所吸引。

我对它的好奇心越来越浓,每次经过俑道这一段,我都会不自觉地

放慢本来就已经够龟的速度,然后用我眼角的余光窥视着那个电梯。

我不敢太明目张胆,因为我自己觉得对一个无生命体产生如此大的

兴趣实在很变态。

这一天,我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那个叉口的十字中心上。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俑道内停下脚步,正好停在它的正中央。

我勇敢地正视着那个电梯。

你通往哪里?

你说呢?

我哪知道。

有种就自己来试试看。

真嚣张!受不了电梯对我的挑衅,我很大步地迈向电梯,随便按了个钮,

电梯门一开,我没有一点点犹豫就走进去关上门。

电梯内的灯光很黄很暗,空气闷闷的带有发霉的味道。

电梯的其中一面是镜子,上面布满了灰尘,

勉强还可以看见那个人的影像。

梳得很整齐的黑发,眼睛挺大但稍嫌空洞,

苍白的皮肤染上了灯光的昏黄。

没什么好看的,说过了,平凡平凡。

跳过镜中自己的影像,我将视线放在电梯门边的那排按钮上。

从上往下看,电梯的按钮是这个样子的:

2F

1F

B1F

B2F

B44F

喔,最下面到B44F。

B44F??

怎么算,台北火车站地下连月台那一层也不过两层吧?

顶多不会超过三层!

那,B44F是?

这个按钮实在是太诡异了,而且还是那种颜色!

好讨厌的颜色!

会是恶作剧?还是什么预设按钮之类的?

我盯着那个奇怪的B44F按钮,

要按,还是不按?

脑中还在思考着,我犯贱的手指头,手指头很不听话地

往那个按钮按下去。

按下去,电梯开始动了。

我开始后悔了。

楼层的显示灯从B2F以后就消失不见。

但我依然可以感觉电梯在跑。

那我现在在哪里?

应该说,电梯现在在哪里?

我比较担心的是它通往哪里。

B44F是哪里?

强烈的恐怖感像电流一样,从头窜到了脚底,再从脚底流回头顶。

然后是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身子微微颤抖一下,像是冬天小便那样。

我死命地将电梯每个按钮都按遍了,

无效。

看这个情形,除非是到了我刚刚指定的目的地,否则电梯不会停下来。

停下来,停下来。

我在内心不断祈祷电梯快快停下来好让我back。

不要停,不要停。

该死的我却又希望它别停在那莫名其妙的B44F。

该来的终究会来。

B44F亮起,恶心的红色。

电梯停住了三秒钟,门缓缓打开。

在电梯门打开以后,

一阵好强的风吹得我张不开眼睛

风中有说不出的熟悉的味道,我认得这个风。

于是我张开眼睛。

站在那幢熟悉的三合院院子里,脑袋结成一丸。

呼吸变得急促,喉咙好干,

咕噜一声有点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液。

为什么是这里?

风很大。

因为这里是靠近海边的小村落。

我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味道,混着田里的土味,海水的盐味,

只有这里,才有这种味道的风。

两栋三合院紧连着,座落在看不见边的田的中央。

风吹得田里面鲜黄色的油菜花左右摇摆,

远看过去像是一大张黄色毛茸茸的毯子在那里晃。

我判断这是冬天。

冬天时,农人会在已经收成过的田里种一堆油菜花,

春天来时土一翻,可以当作新秧的肥料。

可怜的油菜花,你们现在这样嚣张地长了满田,

却不知道自己即将受到活埋的命运,当别人的肥料。

你们只能享受冬天。

这里是冬天。

冬天的苗栗县的苑里镇,靠近海的小农村,我的外祖父母居住的地方。

以往每逢寒暑假,我都会来这里长住渡假。

我一直认为不是来渡假,

这里是我的家,我只是回家而已,台北的那个家才是暂留的地方。

不过这种情形,只维持到了我12岁那年。

「汪!汪!」

就像从前一样,每次我一回来,首先跑出来迎接我的就是它。

看到它那土黄色的短毛,

我无障碍地想起了那个我已经忘了很久的名字,阿黄。

阿黄,阿黄。

我蹲下身用手摸摸它的头,摸摸它的背,

没错,就是这个手感,粗粗刺刺有点像牙刷毛,

阿黄的毛的感觉。

它拼命地对我摇着尾巴跟我表示友善,和以前一样。

可是我,我已经没办法和以前一样叫唤着它的名字了。

我说阿黄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不是死了吗?

在那个人死后没多久,我就听说你不小心吃到老鼠药死掉啦!

然后,接着死掉的,是亲爱的外公和外婆。

一个一个离开我。

「是谁啊?」

我抬起头,望着站在门口身上穿著蓝色印草履虫纹衣裤的老太婆。

我知道我在颤抖,已经干涸很久的眼眶里,不争气的眼泪打转着。

外婆,我慈祥的外婆。

「年轻人啊,你哪来的啊?要不要进来喝个茶?」

外婆微笑地说着,脸上好多好深的皱纹也跟着笑了。

她还是那样,不管对任何人,对她的儿孙,对朋友,对不认识的陌生人,

上一篇:都说了不是做兄弟 下一篇:负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