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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罪(95)+番外

太子怔住。

“我所经历的这些,你不曾遭受,所以你才能愁思着问出那句‘当真无法妥协吗’。”

严梦舟翻身上了马,自山脊上席卷来的干燥的风吹得他额发翻飞,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浓眉星目。

他坐在马背上回首看来,脊背坚/挺,如劲风中的翠竹,毅然挺立着,不为任何力量所击倒。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所有。若我是你,说不准也会与你抱有同样的想法。”

血浓于水的亲人,能有什么矛盾无法谅解?各退一步不好吗?

不好。

严梦舟想到自己与施绵,道:“你大概不会知道,有的人早早就被最亲近的人抛弃,光是苟活于世,就费尽了心思。”

说完最后一句,严梦舟向他拱手辞行,一夹马腹,向着无边的苍茫大道策马而去,随行侍卫纷纷扬鞭,紧随其后。

马蹄踏着沙石土地远去,溅起阵阵飞尘。

第59章 听闻

这年冬日, 大雪连续飘了三日,小叠池边上的竹子被压弯了腰,低低地伏在清冽的水面上。

贵叔撑着条小船捉了两条鱼上来, 小船靠岸时搅动水面薄冰, 入水的竹节晃动, 上面压着的沉甸甸的积雪簌簌往下落。

菁娘远远看着就觉得冷,高声喊着贵叔快些上岸,转头与施绵道:“今年的雪也太多了,都没见过几回日头,幸好提前把褥子全都晒了一遍……小姐夜间可冷?”

施绵也在眺望贵叔, 闻言回道:“燃了炭炉,不冷的。”

池水边贵叔已上了岸,将鱼放入木桶中,洗手后回来, 菁娘指着竹林另一侧的山路道:“不是说有棵树被雪压断了吗,去清理一下, 不然待会儿十三回来被挡了路, 该大呼小叫了。”

天气寒冷, 小叠池多是老弱妇孺, 闷在屋子里很少外出, 只有十三年轻力壮闲不住, 没事就背着个药箱骑马溜出去。通常两日就回来, 这次外出都三日了,也该回来了。

“这就去。”贵叔拎了把斧头往山路上去。

施绵看看灰蒙蒙的天与不断往下落的雪花,站起来去披斗篷, 道:“我跟过去看看。”

“别离得太近伤着了。”

“哎。”施绵应了, 撑着伞往外走去。

她一动, 窝在炭炉旁打盹的黄狗摇着尾巴站了起来,先一步窜出去,扑进雪地里打了个滚,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些杂乱的痕迹。

踩着小黄狗留下的斑驳脚印,施绵来到白茫茫的山路上,一棵快有人腰那么粗的枯树正横在路上,枝干杂沓,张牙舞爪地将小路拦死。

贵叔一人很难将其搬开,只能用斧头先把枝干砍断,再移到一边去。施绵时不时伸手帮忙捡捡掉落的小树枝,以方便贵叔下手。

又一斧头劈在树干上,早早跑远的黄狗汪汪叫了几声,其中掺着几声熟悉的模糊不清的叫骂声。

贵叔站直了向山下看去,道:“好像是十三回来了,火气这么大,别是摔伤了。小姐你别动,我过去看看。”

这地方离竹楼不远,喊一声里面的人就能听见,不用担心有危险。贵叔是放心她待着的。

施绵点头,看着贵叔跃过枯树隐入绵绵飞雪,撑着伞又捡了几截枯木,看见卡在树干上的斧子后,伸出手去试了试。

贵叔抡起的时候看着可轻松了,她试图提起,斧子却分毫未动。

施绵与斧子较起劲儿,反复试了几次,接受了自己无法拔出斧子的事实,将要放弃,前方传来十三的声音:“真他爷爷的倒霉!大冷的天我不好好待在屋里,去伺候你个老道士也就算了,连个死树也趁机欺辱我!”

蒙蒙飞雪中,十三牵着匹马走来,马背上坐着个缩着脖子的蓝衫老道士,比贵叔更年长一些,似乎很怕冷,两手紧紧抄在袖子里,身上灰扑扑的,像是长途跋涉而来。

十三竟然会带陌生人来小叠池?

施绵愕然,暂未出声,朝两人身后望去,看见贵叔牵着另外一匹马走来,马背上驮着个箱子。

“施小九,还不快把树给我扛走!”十三看见了枯树后的施绵,恶声恶气提要求。

施绵哪里扛得动这棵树。她没理会十三,再次打量起那个老道士。

而老道士听了十三的话,缩着的脖子向前一伸,朝着施绵看来,惊讶道:“这就是小九姑娘吗?能单手拎斧子?还能扛树?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施绵左手撑着伞,看了看自己抓着斧柄的右手,默默松开了。

十三嗤笑道:“拎斧子扛树算什么,她还能单手接人呢。小九,我把他抛过去,你接住了!”

说罢他一把将老道士拽下马,老道士落地,脚底板在地上滑了一下,双手仍抄在袖中未拿出,没有东西支撑,打了个趔趄差点摔趴在雪地上。

十三怒气冲冲地将他扶住,道:“你就懒死吧!”

此情此景,施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贵叔到了跟前,才有人为施绵解了惑,“这位道长是来帮十四送东西的。”

乍然听人提起严梦舟,施绵撑着伞的手一抖,油纸伞偏了个角度。她迅速撑回头顶,但已有雪花飘入伞下落在她脸上,顷刻被升起的热度融化。

老道士的到来,除十三之外,小叠池其余人全都很意外,毕竟严梦舟已近两年没有任何音讯了。

要不是十三解释了他是惹了麻烦身不由己,又有袁正庭佐证,菁娘就要怀疑他是想始乱终弃了。

可就算是迫不得已,菁娘心里也不太舒坦,哪有成亲第二日就一去不回,连封信也不写的?遇见的难处再大,难道还能大得过去袁正庭吗?

她语气不是很好,问老道士:“他让你送了什么过来?”

老道士似乎很冷,揣着的手一直未放下,指挥着十三在从马背上搬下来的箱子里翻找了会儿,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施绵接过打开,看见里面是一颗拳头大的白玉珠子,光洁无暇,泛着莹润的柔光,乍看就是个大点的普通的珠子,细看后才发觉它隐隐带着些古朴厚重的绵长意蕴。

菁娘撇撇嘴,问:“他就没写封信,或者让你传个什么话?”

“没有。”老道士道,“只让贫道把这珠子送来给小姐做夜灯照明用。”

这下连十三都恼了,“我跑了那么远去接你,亲自为你牵马,你就带这么个玩意回来?耍我呢!”

“别急,还有一样东西。”老道士呵呵一笑,揣着的手终于舍得掏出来了。

他在寒酸的衣袖里掏出一个类似暖手炉的圆肚陶壶,外面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是个看着有很长年头的旧物,更不像是能装贵重东西的。

十三抢过来,边打开边道:“这里面要再是个珠子,我就把你埋到后山……”

圆肚陶壶打开,他看了一眼,话音倏停,“啪嗒”一声将陶壶合上。

看看笑眯眯的老道士,十三再次打开盒子,仔细看罢,用力一拍桌,高声怒吼道:“你随身带着这么个东西,不能早点跟老子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