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一箭，施绵坚持说她是最后的经手人，那一箭是她射出的。可是她一个姑娘，连那把长弓都举不起来，哪里有将箭矢射出的本领。
因为这一桩事，袁平柏是打死也不敢离开严梦舟与施绵的。
他心虚怕死。
严梦舟觉得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当初射穿那只灰毛鸿雁的箭矢，就是出自袁平柏之手，害得施绵落水重病。如今这结局，姑且算作他在还债。
越过哭哭啼啼的几人到了厅中，须发花白的袁正庭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将他认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行礼，被严梦舟扶坐了回去。
曾经他冲动之下想杀了袁正庭，现今这想法早已消失无影。
与这位年迈的老先生浅谈几句，一行人重新启程。
这次，真的是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第84章 二狗番外
寻常驿使从京城去往荆州, 快马加鞭需约莫十余日，施绵这拨人却用了足足四十天。
皆因严梦舟不想施绵劳累，每过两日，就要寻个舒服的住处歇上一日。马车本就行得轻缓, 这么一来, 耗费的时间就更久了。
这一路，别的侍卫尽忠职守地保护王爷王妃, 唯有二狗躺在车厢里, 吃喝都有人伺候，除了按时找东林大夫针灸治腿, 其余的一概不用操心。
没办法, 他这腿伤是施绵弄出来的。
在紧要关头被怀疑了忠诚度, 这事导致的腿伤是小事，心伤难愈合啊。
二狗明目张胆地偷懒。
一路上他都在养伤，到了荆州王府后, 严梦舟亲入军中，迅速把控住封地之内所有兵权，短短数月，就成了封地里的土皇帝。
把控住兵权不够, 还需要私底下养兵强兵。
这日, 二狗腿伤已彻底痊愈，严梦舟召他过来，道：“少时鲁莽, 给你取了那种名字, 我向你赔不是。即日起, 你就恢复本名吧。你叫什么来着？”
二狗摸摸头, 心里头暗暗揣摩, 觉得严梦舟这态度是对他心怀歉疚的表现。
不过名字这事，二狗是打心底不在意的，道：“这名字听久了就习惯了，叫这个也无妨。”
没有哪个王府的侍卫统领叫这种名字的，说出去不仅丢他自己的脸，还丢严梦舟与施绵的脸。
掂量了会儿，二狗妥协道：“那就还叫陈二吧？这名字简约有力，听着就跟大砍刀一样，大巧不工，属下喜欢得紧。”
既然是他自己选的，严梦舟就答应了下来，接着给他分配了训兵的重任。
二狗含糊推脱道：“属下没干过这事，恐无法胜任，王爷……另寻他人吧。”
他出身禁军，跟了严梦舟八/九年，这话骗别人行，骗严梦舟是过不了关的。
被严梦舟驳回后，二狗偷瞄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启禀王爷，其实是这样的，属下的腿伤是痊愈了，可每逢劳累后，抽筋一样疼痛难忍……”
东林大夫亲口说的痊愈，严梦舟自然更信他，但也不揭穿二狗，只是挑眉道：“武将难免劳累，照你这样说，你以后只能精心养着了？”
“嗯……这样说也没错……”
二狗在试探，别看严梦舟与施绵嘴上不说，他能感受得到，这夫妻俩因紧急关头不信任他、误伤了他，心中是有愧疚的，他在挟恩图报，一步步试探严梦舟的底线。
严梦舟眯起眼打量了他许久，终是点了头，允许他什么都不做。
二狗叩谢，离开主院后，喜形于色，一蹦两尺高。
不枉他努力多年，今后终于不用过那种看似风光，实则风吹日晒、夙夜匪懈、刀尖舔血的艰苦日子了。
本以为五六十才能过上的清闲日子，二十几岁就能过上，太让人惊喜了。
二狗头一次觉得这被施绵弄出的腿伤十分划算。
二狗本姓陈，十九岁阴差阳错入了禁军，引荐他入禁军的老前辈嫌他原本的名字难听、不够威风，就给他换了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重要，因为只用了不到两年，就被皇帝最宠爱的四皇子严梦舟给换掉了。
新名字也是严梦舟给他取的，叫二狗。
二狗大约能明白这名字的涵义，他前面那个背叛了严梦舟的侍卫是大狗，所以他是二狗。如果他也背叛了，他将会是与大狗同样的下场，而接替他的人，会被叫做三狗。
这名字很是侮辱人，禁军统领看不过去，怒气填胸，在皇帝面前变了脸色。
二狗本人却二话不说就叩首谢恩，泰然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二狗”是很难听，比起他最早的名字“陈狗蛋”还是好听多了的。
陈狗蛋这名字是他早亡的祖母取的，贱名好养活嘛，结果没想到还没取出大名，祖母就逝世了。
二狗被托付到镇上的武馆教养，狗蛋狗蛋，这贱名字一直叫到十八岁。
哪怕入了禁军改了名，偶遇熟识的旧人，还是会被喊做狗蛋，很是羞耻。
不过自从跟了严梦舟，就没被这么喊过了，别人都开始喊他二狗。
这名字是四皇子亲自给他起的，名字低贱辱人，都是因为四皇子顽劣不堪。
就连狗蛋这被叫了许多年的贱名，都能推到四皇子的身上去。别人再喊出这名字，都会怜惜他在四皇子手下当差艰苦，而非嘲笑他了。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到了荆州后，二狗的日子极其快乐。每日吃了就睡，睡醒就吃，没差事，还有银子拿，二狗身心俱松，舒坦得跟神仙一样。
某日袁平柏找了过来，见他日上三竿还在睡，容色大惊。
二狗揉着眼睛打哈欠，用抱怨的语气疑问道：“你怎么有功夫来找我了？不是说得了王爷的令，忙着检阅将士吗？”
两人早在沧州就摸熟了，袁平柏听出他暗地里的炫耀，嫉妒得眼都红了。
论功劳，二狗救了王妃，可他的也与王妃有关啊，并且一点也不比二狗的小！
可惜二狗的功劳能说出来，能得到奖赏，他的不能！
“再这样下去，你一身武艺就要荒废了！”袁平柏酸溜溜说道。
二狗抓抓睡成鸡窝的头，摊手道：“早年勤学苦练，不就是为了有一日立大功、得奖赏，下半辈子躺着过吗？我这是早早达成了一生的目标，余生再也不用拼死拼活。那武艺废就废了吧，反正也用不着了。”
袁平柏嫉妒得面目全非，学着十三阴阳道：“你也就是运气好选对了，否则现在坟头草得有两尺高！”
“那谁让咱有一双慧眼呢！”二狗得意。
气走了袁平柏，二狗回忆起那日火光四起的宫殿。
他曾在禁军统领手底下当了两年差，深受赏识，那日禁军统领向他转述景明帝的密令，让他动手杀了施绵，二狗心底是极其震撼的。
他依令去往映月宫，脚步如飞，脑筋也飞快地转着。
能杀施绵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景明帝偏要让他去呢？
因为他是景明帝安排给严梦舟的，在许多年前就认了严梦舟做主人。
众人皆知他是楚湘王身边深受重用的侍卫，由他动手杀了严梦舟最重视的人，是在清楚地告诉严梦舟，什么是不可违抗的皇权与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