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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罪(146)+番外

此刻,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施绵,语气决绝,“袁先生说你心性好,的确如此,我做不到你这般。”

他还是想杀了严皇后的,免得她以后再作怪。

但弑母这种事,放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都是极其让人不齿的事情。

严梦舟心中有着耻辱,不敢多与施绵对视。

“我俩遭遇不同,做出的选择当然不同。”施绵声音中并无异样的情绪,抓着严梦舟的手仰视着他,认真道,“你做何种选择我都理解,都愿意陪你一起面对,我今日这样问你,只是想与你确认一件事。”

“杀了她之后,你要登基做皇帝吗?”

严梦舟眉心收紧。

施绵道:“我也是才想通这一点的,她不仅是你母亲,还是皇后,你若是杀了她,不论什么原由,都会被人所不齿。若是他人登基,即便新帝不计较,朝臣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我的后代。杀了她,再想全身而退,唯有登基称帝这一条路。”

只看严梦舟没有变化的神情,施绵就知晓他是听进去了,她语气放缓,又道:“若你于皇位无心,那就不能由你来杀她。”

严梦舟厌恶这个堂皇壮丽的皇宫,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做皇帝,施绵当然知道,所以她才要将这番话说给严梦舟听。

不杀严皇后,就这样放任严皇后欺辱严梦舟,施绵也做不到。

她往前一步抱住严梦舟,下巴抵在他胸膛上,说道:“杀了她并非最佳解决办法,我希望你往后想起她,只当她是个歹毒妇人,与你没有任何亲情,而非愤怒、憎恶、悔恨。”

严梦舟久久未出声,寂静中,侍卫在外面禀报,叛军已又过一道宫殿。

“那你说怎么办。”严梦舟终于出声。

施绵精神一震,道:“我知道你恨她,我有更好的办法帮你报复回去……”

严梦舟声音嘶哑:“什么办法?”

“她最想要什么,就让她永远得不到什么。她最恐惧什么,就让她独自面对什么。”

严皇后晕沉沉醒来,头痛欲裂,摸到头上包扎的纱布后,高声呼喊着宫女。

帘帐微动,有人迟迟走出来,却是施绵,身后跟着个冷面侍卫。

“小贱人!”严皇后憎恶骂道。

施绵不以为意,道:“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

严皇后这才发现殿中烛光已灭,有一扇窗被打开了条小缝,从中能看见外面的天空乍破出白光。

殿外宫人无措的哭泣声弥天盖地袭向她,声声震耳,她头上的伤口裂开了一般剧痛无比。

痛感使她意识朦胧,眼前花白,她隐约听见了厮杀声,就在她的凤仪宫宫墙之外。

叛贼攻来了,只有一墙之隔,他们很快就会冲进来,折辱她,残虐她,一如当初严梦舟遭受的那些。

时光似乎回溯到多年前,这次她未能成功逃离。

严皇后瞳孔猛缩,大叫一声,抱住头往角落里缩去,嘴巴快速张合,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施绵靠近了,才听清她的声音。

“……太子会来的,他马上就来了,我是他母后,他不会抛弃我的……”

施绵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重,她觉得严皇后很可恶,又觉得她很可怜。

沉默了少顷,她还是说道:“当年你惧怕流寇,扔下了亲生骨肉逃生,是非对错旁人无法指摘,可后来你实在不该三番五次折辱他、想至他于死地。”

“现今二皇子起兵宫变,正在逼近。没了小儿子,你还有夫婿、长子和兄长,这三人此刻都在宫中,你等着他们来救你吧。”

景明帝是绝对不会来的,严侯都起兵造反了,这妹妹在他眼中已无任何价值。

严皇后能抱有希望的唯有太子,可她忘了太子数月前重伤,尚未完全康复,在今日这场混战中,太子是处于劣势的。

严皇后惊恐失态,满心都是太子,可她倾尽半生的心血,她生平最大的依仗,注定会在今日抛弃她。

施绵说完就去了殿外。

严梦舟想借着锦川王谋反报复皇帝皇后,却并不想锦川王称帝,他不能让严侯再度得势打压他,所以今日这场混战,他必须要帮太子。

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施绵,他已迎阵而去。

老道士早已将锦川王所有计谋暴露,严梦舟那边是不成问题的,施绵担忧的只剩下景明帝一人。

这个皇帝谈不上多好或者多坏,只是近年来被酒色掏空,行径正在渐失偏颇。

他活着,用处不大,还有很多麻烦。他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严梦舟手中。

施绵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宫外反贼已被太子全部拿下,太子正率人从外围包抄进来。宫中,锦川王已被王爷降服,正于殿前受审。”

“陛下呢?”

“陛下……”刀疤小将挠挠头,道,“陛下适才被太医弄醒了……”

不说旁人了,施绵都替景明帝惭愧,儿子逼宫他遭人暗算昏睡,麻烦事都解决了他醒了。这也太无能了。

问题在于严梦舟是想让他死的,现在他醒了,要如何动手?

施绵想了想,指着高处的阁楼道:“带我上去。”

侍卫全部守在外围,殿中负责保护她的是伤了腿的二狗与刀疤脸小将,二狗不便于行,于是由刀疤小将带施绵上去。

这是后宫中最高的一处阁楼,凭栏而望,能看见整片御花园与前方的宏伟正殿。

施绵立于高处望向主殿,从稀疏枝叶中远远看见了身着龙袍的景明帝。他被人扶着站在玉阶上方,下方跪着的是被绑起的祈贵妃与锦川王。

严梦舟与太子立于阶下,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施绵觉得他一定是在后悔没在景明帝昏睡时下手。

细细端详后,施绵重重叹气,一口气吐完,毅然下令:“架弓。”

刀疤小将不明所以,问:“对着哪儿架弓?”

“皇帝。”施绵遥遥指着正殿,看见刀疤小将满面惊惶,连忙道,“不是要你射他,是他右膝上趴着一只毒虫,你没看见吗?”

刀疤小将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懵懵道:“没有啊。”

当然没有,因为施绵要抢在严梦舟之前对景明帝动手。他现在内脏腐败,一点外伤都能产生致命的亏损,射伤他的膝盖,已足够废了他。

“我眼力比你好,你听我的,快架弓。”施绵坚持道。

这命令若是严梦舟来下,刀疤小将是不问原由照做的,换做施绵,他得再三斟酌,毕竟严梦舟离开前下的命令是保护好施绵,而非听她的指令弑君。

刀疤小将磨叽道:“属下、属下箭术不精的……”

“袁平柏,袁先生的长孙,据说是文不成武不就,实则箭术斐然,只是偷懒不愿意勤练。随楚湘王去沧州的前五个月,每天晚上都躲在被褥里偷哭……”

刀疤小将的脸红了黑,黑了红,嗫喏道:“怎么、怎么还带揭人老底的呢……”

施绵立刻转变态度,和善道:“我没有恶意的,你只要帮我架弓对准陛下的膝盖就好。你放心,一切由我担待,就算是你们王爷问起,你也尽管推到我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