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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2121)

在京师那地方呆的久了,赵石对于轻重的拿捏,显然已是脱胎换骨。

虽然句句都好像戳在张培贤心窝上,但只能将怒火憋在心里,无法喷吐出来,头一个说的春耕,根本没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处头一个就送到了手里,接下来,你也只能听着了,让你来我往的政治交易的味道淡到了极点。

这样说话的技巧,聪明人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清楚。

先说难事,后送好处,与先送好处,后谈其他,简简单单的次序颠倒,所表露出来的姿态完全不同。

就像现在,张培贤火气很盛,但话头被死死堵住,找不到什么话再来搪塞。

这个时候,赵石自称的改变,也加重了这种味道,强硬却又颇具技巧,虽说现在赵石做到这一点,还有些僵硬,但纯粹的军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手段的。

赵石竖起手指,“第一,先向将军借个人。”

张培贤嘴角牵动,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僵着脸瞅着赵石,看的出,虽然完全落在下风,他还在努力挣扎,“钦差大人开口,别说一个人,就算是老夫,也只能听凭调遣吧?”

赵石抿了抿嘴唇,毫不避让和张培贤对视着道:“将军府中有个姓文的幕僚,本钦差要借他人头一用。”

张培贤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文佑祖?”

赵石冷冷的笑了笑,“文瑞文佑祖,就是此人,将军惜才,赵石本应成人之美,但这一次,却只能强求将军割爱了,沟通乱匪,私放军粮,哪一条,都逃不得国法,为将军计,这样的人留不得,本钦差呢,也需要他的人头,才警示世人,别道我大秦可欺。”

文瑞,自佑祖,后周降官。

曾任横水县县丞,秦军出潼关,此人也曾引乡兵抗秦。

后孟珙亡,秦军重来,据有河洛,文瑞遂降。

因此人为官清正,在乡野之间,很得民望,大秦据河洛后,为安抚民心,他这样的后周降官,皆得任用,迁任新安县令。

新安离着洛阳很近,又在交通要道之上,这样一个大县交到一位后周降臣的手中,由此可见,其人很得上官喜爱。

到了成武六年,河洛大乱。

乱匪从南向北,蔓延开来。

到了新安这里,因临近洛阳,大军盘踞,乱匪过境,都是行色匆匆。

当时,此人称不忍见乡邻涂炭,也不能眼见百姓沦为匪类,遂迁县内乡民入城,并召境内秦军守护县城,以防乱匪攻城。

实际上,他将城外粮仓,直接扔给了乱匪。

匪祸平后,一地狼藉,不可避免的,新安缺粮。

于是,此人又以安抚民心为要之借口,私放城中军粮于百姓,在新安百姓眼中,此人如万家生佛,一来一去,全是为百姓着想,将民间声望,刷的是噼里啪啦。

但旁的不说,私放军粮,也没人能保得住他。

随后,此人自行入洛阳请罪,备述艰难,而新安未失,百姓皆颂其名,加上新安从匪之人绝少。

以如此名望,再加上交通大将军心腹之人说情,终于让大将军张培贤动了恻隐之心,稍隐其过,布政使衙门顺势放了他一马。

罢官除名,此人就此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衙府中的一个幕僚。

而不比张培贤,赵石还知道,洛阳国武监分院的那些叛乱生员,在国武监放了一把火,纷纷西逃之际,也正是此人,不闻不问,任这些重犯过了新安,分散到了各处。

这样一个人,却成了大将军张培贤府中的幕僚,赵石想想,也是觉着可笑,换了是他,这人又几个脑袋,都得被他先砍下来再说。

但人家张培贤,就敢将这等人放在身边,除了为了名声外,赵石实在想不出,张培贤有什么样的理由这么做。

本来,这事他不准备做的太过难看,劝服张培贤将人交出来的话都想好了的,但现在,他没那个闲心跟张培贤再墨迹了,就此向张培贤直接要人。

见张培贤开口就要说话,赵石摇了摇头道:“此为公事,张将军最好思量一下,朝廷自有律法,无情面可言……再者,若张将军顾忌民情……”

赵石哈哈一笑,“越是这种民望极高之人,杀起来,才越让人记得牢些,赵石在河中河东,下刀可从来没犹豫过,赵石知道,将军不愿担这个名声,但咱不介意,不劳将军动手,只需将军点个头而已,而且,之后会有本钦差的印信明发于河洛,怎么样,将军应该不会为了个犯官,而至国事于不顾吧?”

第1496章 压服

张培贤撂下酒杯,站起身来开始绕圈子。

很失礼,尤其是放在他这样统兵大将的身上,是极为沉不住气的表现,但现在他顾不上这许多了。

心绪烦躁而又压抑,这在他的军旅生涯中,十分罕见。

一般而言,到了他这样的地位,都是愈挫愈勇的性子,不然的话,大浪淘沙,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位置。

但只要是人,就有极限,而现在,赵石差不多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要说,文瑞,即便在民间有些声望,但在不论赵石,还是张培贤眼中,也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

但张培贤明白,这个人一旦交出去,对他意味着什么。

因为很明显,赵柱国这是在立威。

刚赶走了韩聪,就开始拿他身边的人做法,这根本谈不上什么杀鸡骇猴了,这简直就是直接拿猴子开刀。

连身边的人都保不住,他张培贤以后还有何面目统领大军?

张培贤差不多已经是忍无可忍了,最终,他站定身形,瞅着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的赵石道:“国公奉旨来河洛,为的应该是收拾残局,安抚民心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国公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说到这里,他喘了几口气儿,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些,声音也更诚恳一些,“本来呢,于公于私,老夫都应奉令行事,但国公屡率大兵,也应该能体谅老夫的难处……如今这般相逼,又是何苦?”

这话听着像是有了恳求之意,但赵石却能在话语之中,闻到威胁的味道。

这并不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将领兵在外,应该有这个底气,为何身在中枢的人们,会对外间将领多有忌惮?

原因就在这里了,手握兵权,又有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的借口,将军们难免会给自己或者其他人一种错觉,这就是我的地盘,我自己做主,谁若违了我的心意,连皇帝老子来了,我也有话说。

赵石领兵多年,这样的道理再清楚不过。

以兵权相挟,正是自古以来将军们最常用的手段,换了他自己,可能比张培贤还要强硬。

就像当年段王两人奉旨到河中,景帝那时对他已经极为不满,但两个朝廷重臣到了河中,却还不是被他架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但他却不同于段王两人,不说这次来河洛,准备的极为充分,而且,他本身就是大将军,朝廷上将,非是那些文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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