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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岭荒城(4)

听了他话,孙镇道摇了摇头。

“陶记者误会了我的意思。”

这个四十出头的黑瘦男人微叹了口气。“凌总若是坚持,那我就去叫他们准备。”

凌厉点头。

“就安排在‘翠莺阁’里和老吕他们一起。”

“翠莺阁?”

陶如旧听著这个名字,立刻联想起了“怡红院”、“万花楼”,嘴上不说,却将余光投向了会议室墙上挂著的大幅城区鸟瞰图。

果然,他在东北角上的江南区花街上看见了这三个字。

“那是勾栏,而不是妓寮。乃是明代建筑里用於歌舞百戏的场所。”

凌厉捕捉到了陶如旧的目光。

“那里有一个昆曲戏班长年居住,你可以和他们在一起,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这件事不用陶如旧本人做任何决定,凌厉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等到陶如旧後来与戏班的人混熟了才知道,从前也有些想要访问凌厉的记者,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骗”进了这座海岭城。

在这座仿古城中,从没有哪一位记者,捱得过两个晚上。

凌厉说与负责人有事要议,陶如旧便在电瓶车驾驶员小陈的带领下先行游览仿古城全景。

45万平方米的园区其实从售票处外就已经开始,围绕园区的城墙即是用来拍摄城池外景。内部大致可以分为七个区块:关外雄风,烟雨江南,皇城壮景,武林名宿,千佛古刹,幽冥地宫以及海港战场。

“我们这座影视城,几乎能满足所有古装电视剧的拍摄需要。”小陈带著陶如旧在千佛区的碑林间穿行,“只是最近几年不景气了,现在又是淡季,游客真的不多。”

说话间一队带著国旅棒球帽的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走了过来,将近午时温度已经有些炎热,但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甚至还有几个孩子在嘤嘤哭泣。

“他们刚从地宫那边过来。”小陈十分肯定地笑了笑。“很少有人能笑著走出来的。”

这时候几位走累了的游客提出要坐电瓶车,陶如旧自然不忍拂了小陈的财路,只是拜托他有空的时候帮他将行李送到“翠莺阁”,讨了份路观便图独自走开了。

他原本是想花一天的时间对於园内景物作个大致的了解,然而真正实施起来却非常困难。

45万平方米这几个字化作现实的距离让徒步者生畏,在穿越了几乎没有遮蔽物的大漠以及战场後,陶如旧不得不临时取消了探访武林名宿之旅,改由主干道直接寻找烟雨江南。

而到达花街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

十米宽的青砖通道两边是用烟熏旧了的木质小楼,悬挂著匾额以及幌子,一些楼上还系著褪了色的纱幔。地上有些潮湿,看来是有人用泼水的方法进行了降温。

因为没有游客,大部分店铺都关了门,只有纪念品与零嘴的小店和厕所敞开著,工作人员搬了凳子坐在门口嗑瓜子,看见有人走过来也没有要招呼的意思。一大片贝壳做的风铃在不远处响著。

又走了几步,形成强烈透视效果的长长街道尽头,传来了隐约的曲乐声。

混合著丝竹的唱腔,忽而悠扬忽而婉转在慵懒凝滞的下午时间里。陶如旧听不懂唱词,但旋律,他上午才听了一遍。

《皂罗袍》

“昆曲……”

陶如旧出神地听著,也忘记了疲惫,他循著声音走,立定在一扇敞开著的门前。

门匾上书三个字:翠莺阁。

说是楼阁,实际上却是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仿古宅院。从外面望进去,大约有两三进的模样。外堂被辟成售卖冰饮零食的店面,陶如旧走进去,第一个天井被东南西北互相联通的二层廊房环绕,形成燕窝的形制。

中央开阔地上凌空架著一座戏台。那悠扬的昆曲唱腔,便是自戏台上传来。

陶如旧是不懂昆剧的,因此也说不出究竟在演些什麽,只是循著那《皂罗袍》的曲调猜想是《牡丹亭》,至於那一双小姐丫鬟,他却又给错记成了崔莺莺与红娘。

台上演得投入,他也就站在柱子边上出神。翠莺阁因为有演出,三三两两倒还有一些观众,大多好像是当地的农民,平时相帮著料理一些员工种的蔬菜与瓜果,园方也就默许了他们出入自由。

呆立了大约十四五分锺的模样,陶如旧等这折戏唱完了才回过神来。

演员走到台後悬的红绸布里面去了,周围人也纷纷起身,看来所有演出都已经结束。

陶如旧正想找人问问自己行李的情况,就见到凌厉从後一进的天井走了过来,後面还跟著一名少年。

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光景,皮肤微黑,五官却生得非常清秀。修眉俊目,乍看之下如同少女一般。不同於凌厉看似休闲却质地精细的装束,少年穿一条洗白了的牛仔裤,发黄的衬衫。略长的发仔细分成两边梳好──在夕尧猎猎的海风中已经很难见到这样仔洁的人了。

第3章

台後面除去两位还在卸妆的旦角,其他人都走到了天井里,清一色男性,用高高低低的声音向凌厉问好,唯有凌厉身後的那个少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凌厉也看见了陶如旧。

“陶记者,游览了海岭城之後有什麽感想?”

“很大。”陶如旧如实作答,“一路走来,只是走马观花,还有三四个分区没有看过。”

凌厉点了点头,对著人群说道:

“这位就是陶记者,将会在这里与你们住一段时间,吕师傅,那就麻烦你了。”

人群中出来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头发花白了一半,腰板倒挺拔,精神也是极佳。陶如旧想这便是班主了。

“吕老师好。”

“好孩子。”

老人挺和善,这个时候另两个卸了妆的旦角儿也走到了天井里,居然也是男子。

古时候的曲艺,虽然都是由男子担纲,但近代以来,梨园弟子的性别构成却有了质的颠覆。现在看到这清一色的男子,陶如旧反倒觉得不习惯。

吕师傅让每个人都作了简短的介绍,这个戏班子差不多是园区建成後就在了,人是从F省各地招来的,都没什麽身家。

“这位是班子里的二胡,姓秦名华开,一般我们都叫他花开。”

吕师傅说的是那位清秀少年。

“花开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98年的时候生病坏了嗓子,不能说话。”

原来是哑巴,陶如旧有些惋惜地想,同时冲著少年笑了笑,伸手打算比划些什麽。

“花开是说不了话,但是听得见。”

凌厉冷冷地插了句话。与此同时,少年回给了陶如旧一个微笑。

陶如旧红了脸。

“那就这样定了。”

凌厉看了看表,提出要回城区。夕尧湾扩建工程必须在月底谈妥,所有实地探查工作要赶在今年第一次台风来袭之前完成,并不容乐观。

班子里的人送他到後门,那里已经有车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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