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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行(158)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而赵昀毕竟是赵昀,他是太子,却并不是一个君子。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如果无法以正常的途径来进行复仇,那么他可以不择手段。

前些日子,他已经寻找各种借口,撤换了不少萧家在朝中的势力。却没想到,真正的报复竟如此血腥。

虽然几乎可以肯定唐瑞郎不会牵涉其中,但陆幽还是让小鹞儿差人传话到唐府,询问那边的情况。

一个时辰后,他收到了唐瑞郎的回应,说胜业坊这边一切无恙,不过听说安仁坊那边已经闹翻了天——尚书萧友乾的长子,也就是萧皇后的侄子,也死在了柳弄云家。

赵昀这下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只是萧家又该如何动作?

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血海深仇,恐怕不闹个玉石俱焚是无法收场的了。

陆幽走出屋外,来到视野开阔的院子里。

在那些高大的泡桐树的间隙里,他隐约可以看见远天带着些血色,如同战乱将起的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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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后,次日清晨,东宫丽正殿依旧早朝。

由金吾卫大将军来报:昨夜今晨,有平康坊遭遇百年不遇之大火,烧毁房屋二百余间,死难者逾百人。

这其中,更有尚书萧友乾的长子、御史大夫任济康的次子、门下侍中的外甥……将近二十名贵族子弟,葬身火海。

根据初步调查,闯入柳弄云家中杀人劫财的,应该是长期潜伏在诏京城南部诸多荒凉里坊中的亡命匪徒。如今禁军正在大肆搜捕,各大城门也已严加盘查,定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凶徒。

东宫宝座上,赵昀一手支着头,斜睨着眼睛去看站立在阶下的诸位官员。

尚书与御史大夫等人今日全都称病不朝,余下众人尽皆缩着脖颈,战战兢兢一动不动。

这才算是有点儿帝王的尊严!

赵昀满意地微微颔首,旋即又朗声道:“传本王旨意:城南诸坊,藏污纳垢,为患甚矣。今日起,命金吾卫盘查坊内流民。若有匪盗逃奴,一律处死;余者统统驱逐出城,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阶下顿时哗然。然而敢于站出来提出异议的,却终是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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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赵昀坐朝的这段时间里。东宫承恩殿旁的临霜殿内,叶家姐弟二人正抓紧有限的机会,尽量互通有无。

“陆鹰儿夫妇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听完发生在大业坊内的惨祸,叶月珊不禁连声感叹。但是很快的,她又将关注点转回到陆幽身上。

“赵昀果然对你有疑心。他在平康坊内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疯狂举动,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对你。”

陆幽皱眉道:“这其中的厉害,我自然清楚明白。然而我若是扳倒了太子。你这个身为东宫良媛的,又该何去何从?”

“你无须牵挂我。我与太子原本就并无情分可言,他若倒台,我亦有自保的手段。你且不用担心,只需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尽管叶月珊如此宽慰,可陆幽却愈发显得不安起来。

“你入宫来,究竟是何目的。还有那蛊和王公子的事……”

“好了好了。”

叶月珊却不让他追究下去:“所有这些事,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说到这里,她又比了一个隔墙有耳的动作。

“你只要记住,遇事只需努力自保,我自有分寸。”

言罢,她便不由分说地将陆幽往殿外赶去。

算算时辰也该去向惠明帝请安了,陆幽便从通训门进入紫宸宫,往蓬莱阁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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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蓬莱阁,还没走到内堂,陆幽就听见唐瑞郎的声音,正在向惠明帝诉说着什么事。

再仔细一听,原来是他前脚听说了太子要驱逐南坊流民的事,后脚就跑到惠明帝面前,恳求皇上收回太子的成命。

平心而论,陆幽也并不赞成太子的这项决断——姑且不论这数百户的流民根本就是一场政治报复的替罪羊;单说这些流民都是去年初春那场洪水瘟疫的受害者。他们的田地已失,家园毁坏,如今再将他们赶出诏京城,又叫他们去到何处,如何谋生?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如此浅显基本的道理,恐怕就连初入学馆的稚童都明白。

可惜所有这些问题,在“大人物”的眼中,却只是小事一桩。

“朕既已让太子监国,这些事,你们自然应当去向太子进言。何必在这里烦着朕一个病人。”

自从得了天梁星的调养,惠明帝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然而这一阵子,他却只醉心于了解太华宫的进展,对朝廷政务越来越不感兴趣。

其实陆幽也隐约猜得到,依照惠明帝这软弱平和的个性,恐怕也是不愿再与太子正面冲突。

想到这里,他便找了个借口走过去,向惠明帝请了安,又将唐瑞郎给拖到了蓬莱阁外。

“皇上恐怕是不会管了。如今太子气焰正盛,不宜公然对抗,不如我们自己先想点儿办法。”

“一切都听你的,叫我怎样就怎样。”

唐瑞郎从善如流,又笑道:“我先替南里的百余户人家,谢过你这个大恩人了。”

第132章 姐夫不要

百余户流民,那就是五六百号人。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不仅需要一个新的住处,最关键还得有赖以谋生的手段。

陆幽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那三十五顷的永业田。他原本就想将之改造为药园,奈何人手不足,迟迟未能行动。

正巧,南坊流民之中也有不少是从柳泉城里逃出来的药农。他便优先招募这些人,每个壮劳力租给田地三十五亩,又在田边修葺庐舍,供人居住。

除去这些药农之外,他又命人仔细调查余下的流民,摸清他们的出身、家世与能力。将那些会做些小手艺的人组织在一起做活;会种地的依旧去种地,而懂得营造技艺的,则直接通过杨荣如交托给修内司,参与太华宫的建造。

与此同时,陆幽又命令唐瑞郎从唐家挖来一大笔钱,购买耕牛、织机、谷物种子等物资,再与口粮盐帛等物一起分发给众人。

如此一番布置下来,六百余个流民已经安置了九成。

余下五十多人,不是孤儿老叟就是病弱残疾。还是由唐瑞郎掏钱,送入了诏京城内的病坊与孤独院。

大一些的孤儿,有自愿留在陆家做事的。陆幽也不拒绝,全都签了年限契约,还让陈眉儿兄妹请来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

大约用了一个月有余,这边的流民总算全部安顿下来,诏京城里突然又出了一桩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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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春去而夏至。

诏京城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夏季熏风卷着湿热的水汽南来,一过了小暑,整座城池里就郁热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