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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89)

韩嘉彦默然了片刻,叹了口气。

浮云子望着她忧心忡忡的神色,斟酌着道:“我改日再问问曹道长,看看她是不是有更好的方子。”

“嗯,谢师兄,等我安稳下来,就去查龚守学家的事。”她抓起龙尧剑,匆匆一揖,便戴上面具,从后门跨马离去。

浮云子掩上后门,不禁幽幽叹道:

“真是个傻姑娘,何时才能开窍。”

……

夜深,赵樱泓躺在床榻之上,回忆着早先在宫中的一幕幕,一时竟有些睡不着。

她越发觉得韩嘉彦身上隐藏了一些秘密,她想要探究清楚。可又觉出他身上有股强烈的疏离之感,总是在刻意地与自己保持距离。

这让赵樱泓感到不忿,她道是自己排斥这段婚姻,如今看来韩嘉彦似是比她还要排斥,竟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也许是自己早先大婚时做得有些过分了,伤到了他。

可……赵樱泓心中难平,许是自尊心作祟,她虽然对韩嘉彦起了好奇心,可自己却不愿承认,压抑着这样的心思。

辗转反侧之中,她感到心口有些滞闷,这是老毛病了。她坐起身来,深呼吸几下调整了过来,以指为梳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颇感近来有些挥之不去的疲倦。

她随即听到帐外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声响,似是衣袂摩挲的沙沙声,她眉头蹙起,出声问道:

“媛兮?是你吗?”

半晌,无人应答。

赵樱泓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刚准备继续入睡,忽闻一个冷峻的女子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幽幽响起,吓得赵樱泓浑身悚然,差一点惊叫出声:

“长公主夜安,在下无意搅扰您休息,实在抱歉。”

“你……你……”赵樱泓缩在帐中,仔细辨析这女子声线,随即记忆被唤醒,她惊奇道,“你是燕六娘?”

“正是不才燕六,拜见长公主。”帐外的女声平静冷淡。

赵樱泓小心撩开帐帘,向外探看,便看到夜幕之中一个漆黑的剪影正立在她床榻旁,高挑健美的身姿,以及那挎在腰间标志性的剑,还有面上戴着的面具,她真的是消失已久的燕六娘。

只是夜色太浓,她只能看清轮廓,不论是剑、面具还是人,细节都无法看清。

这……这真的太吓人了!赵樱泓捂着心口喘息不止,惊惧道:

“你半夜……闯我寝室,意欲何为?”

“在下全无恶意,只是远游归来,听闻长公主已然大婚,便前来拜谒。在下本只想给您送一封手书,却不曾想惊醒了您,万分抱歉。”

送手书……不对啊,赵樱泓察觉到她这话中的破绽,于是追问道:

“你怎知我是一人入睡,莫非你查过我这府内的情况了?”

“是的,在下实际前几日就想来拜谒,故而率先对您府内的情况探知了一番。前两日您与驸马一同就寝,在下不便夜访。今日寻到了机会,故而前来送信。”燕六娘十分坦然地回道。

赵樱泓一方面觉得她本事可真大,一方面也觉得有些不安。自己的府内守备被她轻易堪破,随意夜入,若她真有歹心,自己可能已然命丧黄泉了。

赵樱泓平息了一下心绪,道:“你也莫走了,我今夜总归是睡不着了,久别重见,你且留下与我一叙。”

“是。”

“你等一下,我掌个灯。”

“长公主安坐,在下来掌灯。”燕六心知掌灯必会增加她被外界察觉的风险,但她反倒主动要求这么做,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非掌灯不能做。

她就手取过一旁的烛台,从腰间革包之中取出火折子,吹燃后点亮烛台。

一豆烛火映照寝室,昏黄晦蒙。燕六那张傩面间于光影交际之处,今夜看上去格外的吓人。她安然跪坐于赵樱泓床榻下方的承足踏床之上,碧色宝剑收在腰后,贴身的黑武服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姿,静如铜塑。

长公主望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未曾言语。

她不禁回忆起去岁二月时,燕六当时留给她一封手书,便消失不见。她道这些江湖之人来无影去无踪,也许便是永别,当时她的心中是失落又无奈的。

却不曾想她还会回来拜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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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去了惊惧,此时她的心中浮起了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惆怅。时隔一年,她已嫁做人妇,与燕六娘再见已是换了身份,倒是出宫了,相见便捷了许多。

“去年一别,你去了何处?可愿与我说明?”赵樱泓询问道,她这话之中多少带了些怨怼,燕六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今日又将她吓得不轻,她多少也起了些情绪。

“在下往漠北、西羌边境走了一趟,因着一些私事。”她移花接木,将师兄的经历嫁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具体为了什么事?”今夜的赵樱泓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在下……不便细说,但在下此次归来,当是不会轻易离去了。因着许多事,需要在汴京斡旋。”燕六回道。

赵樱泓沉默地盯着她片刻,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知晓了,但我已不方便见你了,至少近期不大方便。”

燕六见她有些情绪,怕自己要做的事做不成了,故而直切主题说道:

“长公主,有些话请恕在下直言。我自初见您,观您面色,就觉您心气淤堵,血脉不畅。闻听您呼吸声,也短促而浅。在下斗胆猜测您可能患有心肺疾患,但不能确定是哪一种。去岁离去后,我在外也一直挂怀此事,如今归来,也是希望能为您着手做一些医治。在下不知御医是否有为您做诊疗,但还是斗胆请脉,若长公主信任,在下有办法医治您的疾病。”

赵樱泓颇为意外,她自己的身体她是知道的,御医自然也有为她做过治疗。她有胸痹心痛、气血两亏之症,但不很严重,故而只是以食疗为主,定期服用一些太医院开的药物,往日里除了情绪起伏较大或者过于疲劳伤神时会发病,偶尔只是胸闷气短,并无大碍。

而她弟弟就严重得多,太医怀疑他可能是心缺之症,但心类疾病素来难以判断,何况她弟弟贵为天子,关系到社稷安危,只能一直采取保守治疗。

她将这个情况与燕六说了,燕六仍然坚持要请脉:

“在下认为太医的判断过于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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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罢。”赵樱泓无奈地伸出手腕,既然燕六娘如此坚持,不妨让她瞧一瞧。她能如此挂怀自己的身体,倒是让赵樱泓颇为感动。

燕六将手搭上长公主尺寸关,左右皆号,蹙眉仔细研判。半晌,她缓缓开口道:

“您可能也患有心缺之症,这是先天家族遗传,只不过后来自愈了大半,只是还会有遗留问题。近来您忧思积聚,郁气堵心,诱发并加重了原来的病症。此病必须尽早治疗,需即刻用药用针。”

赵樱泓惊奇,燕六娘还真是深懂医术,快准狠地切中她的病因。她不由得也担心起自己的身体来,而且,她更担忧起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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