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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72)

她不禁感到十分懊恼,因为她实在难以想象那篇精彩绝伦的策论,竟然会是这个腐儒写出来的。她都怀疑是不是此人事先背诵了其他甚么人的策论,抄录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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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篇稿纸上的书法,却让她仍然保留了一丝理智。

那稿纸上的书法堪称绝品,与文章内涵完全匹配,文气纵横,甚至能通过笔锋变化,看出笔者在写到精妙之处时的极度亢奋之情。

如若只是单纯背诵,而不认同其中内容,如何会在书写时有这样的情绪变化?

赵樱泓想不通。

而且,回宫后,官家专门找她密谈,对她说的那番话,也让她起了疑虑。

官家认为,韩嘉彦这一次面见,全程都戴着面具在伪装旧党身份。他是被迫如此行事,只因朝野大势压迫,他不得不先隐蔽锋芒。

加之他身份特殊,乃是韩府六郎,韩府六郎持有革新之见,与其兄长韩忠彦完全站在了对立面之上,其兄必然要对他实施控制。韩忠彦虽然表面持重,对新旧从未表态,但其实仔细观察其行事为政,无一不在维护旧政,他是旧党乃是朝野心知肚明之事。

太皇太后必然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联合韩忠彦逼迫韩嘉彦在表面上反转立场,然后促成婚事,从而将他打压下去,彻底断了他再入朝堂、影响政局的机会。

“阿姊,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权不在咱们手中,咱们现在还不能与太皇太后争斗分毫。你悔婚这一事,被她翻掌压下,不费吹灰之力,我就已然看透了。我只能继续隐蔽,磨练自身。”官家叹息道。

“即使如此,那也改变不了韩嘉彦为其兄所控制的事实。他虽有革新之愿,但已然壮志难酬,终究还是选择屈从威权……”赵樱泓已然对韩嘉彦有了一些成见,一时之间难以转变态度。

“阿姊,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即便贵如你我,难道就没有低头吗?我们都如此,又何苦责难于他。他能有一腔革新之见,已然是很不容易了,这至少说明他思想上是独立的。”官家苦劝道。

“思想独立又如何?”赵樱泓不以为然,大宋驸马不参与朝政,已然是很难改变的成法了。既然婚姻不可逆转,那么韩嘉彦的从政之路便已然断绝。

官家立刻反驳道:“那就还有机会!只需蛰伏一段时日,待我亲政,他自可大展宏图!

“他是不世出的大才,我们要保护好他。他为驸马利大于弊,弊端就是他不可再立于明堂之上,堂堂正正施展抱负。但利端则在于,如此便可隐秘行事,通过你的这层关系来辅佐于我,成为我的影子军师,这样他便不会直接受到朝堂攻讦,不至于如同新党那些人被屡屡罢相,政策延续艰难。

“阿姊,你与他成婚,便会成为他的保护伞,更进一步说,也是我的保护伞。你信我,我观此人人品贵重,洁身自好,世间男子中绝对罕见,他定不负你。”

正是这句话,让赵樱泓暂时放弃了内心之中的挣扎抗拒。既然抗拒也不起作用,干脆勇敢地直面现实。官家说得对,她会成为韩嘉彦的保护伞,会成为官家的保护伞,她更希望自己能成为大宋的保护伞。

其实不用官家专门来劝,她内心深处明白这些道理。她是大宋的公主,从降生那日起,她的身上就有着各种各样难以挣脱的枷锁,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和“用途”,只是她一直不愿接受罢了。如今她接受了,内心反倒获得了些许平静。

她的嘴硬与抗拒,还因为她确然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女儿心思,就是从男女情爱的层面上,与韩嘉彦的这一次短促见面,她并未勾动任何倾心之感。这是让她失望而不愿嫁的重大原因,尚未开窍又是男子的官家,是很难体味到这一点的。

不过也许是因为在那样的状况下,她也很难有倾心之感的缘故。她只盼婚后,随着自己对韩嘉彦的进一步了解,这样的状况能有所改变。韩嘉彦若真是装得如此,那么婚后总不至于一直这般,总会流露出真性情来。届时,也许自己对他的感受会有所改善。

但愿他能不负此心,否则这段婚姻,就真的只剩下利政牵扯了。

思及此,她惊觉已然停笔走神多时,悬于纸面上的笔尖已然有些干涸。她懊恼咬唇,整肃精神,再度沾墨,下笔续书。

……

韩嘉彦收拾好自己所有的贴身物品,装入竹箧,确认并无遗漏,便背着竹箧走出了练蕉院。

这一日是三月三十日的日落时分,她已然获得了太学的进修许可,即将往太学入住。她已然是进士身份,此次入学只是旁听,并不参与任何考试。

韩府的车马已然在北侧门等她,她步出门时,雁秋就在身后送她。这一次她是孤身入学,身边不会带任何仆从,只有魏小武会定期给她送些日用之物。

“你且回去吧,我走后你也可以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了。”韩嘉彦平淡地对她道。

她已然从兄长那里获得了送雁秋出府的允许,这也是她成为驸马的交换条件之一。她已经拿到了雁秋存于府内的奴契并销毁,现在的雁秋是自由身了,韩嘉彦会安排她去师兄那里打下手。

雁秋红着眼眶望着她,抿唇不发一言。

韩嘉彦笑了笑,毫不留恋地上了马车。此后在太学内,她会使用其他的传信方法,不再依靠雁秋。

何况此后如若要传信,雁秋可送不到,因为她的师兄浮云子,不日就要离京了。

师兄昨日送给她一封密信,信中除了提及将章素儿恢复记忆之事托付给曹希蕴道长一事之外,还提及了三月廿七日发生在汴京城中的一起命案。

韩嘉彦读信时吃了一惊,她实在想不到那两个曾戏弄丹青兄弟落水的契丹人,其中一人竟然已死,另一人下落不明。

且这件事,竟然与她的娘亲有关。

师兄这些日子都在暗中调查这起案子,他说基本已经确认这起案子还与茶帮有关,因着这两个契丹人最后出没的地方,就在汴京的茶场,据说他们和茶帮的人接触过,很可能他们还暗中从事着茶叶走私出境的勾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两个契丹人即与娘亲有关,又与茶帮有牵扯,实在太可疑了。平渊道人生前到底与茶帮有什么牵扯尚未查清,现在杨璇的印章又浮出水面,此事的复杂艰险程度超出了预想,让人不敢深想。

但不论如何,这是韩嘉彦与浮云子调查此事这么多年,终于获得的新线索。师兄打算搁置一切汴京城内的事务,即刻前往白沟河榷场,查清这两个契丹人的来龙去脉。

且,师兄似乎不小心引发了汴京府衙刑名推官的怀疑,那位名叫龚守学的刑名推官盯上他了,几乎日日都会到他店里转一圈,搅得他心绪不宁。

因此师兄也打算借此机会,出去避避风头。店铺就交给丹青兄弟继续照看,且有雁秋新加入,培养一段时日,当可熟稔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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