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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67)

可虽然他生得如此俊美,面上神色却异常肃穆端谨,举止拘谨木讷,一身的沉郁气息,与其兄长的威仪气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赵煦与屏风后的赵樱泓同时蹙起眉头。

赵煦:韩嘉彦怎成了这般模样?莫非是装的?

赵樱泓:此人便是韩嘉彦?与我印象中惊才绝艳的孤傲才子,可真是大相径庭。

二人进来后,向太皇太后、官家和赵樱泓分别行礼,太皇太后和煦开口道:

“今日请你们来到此一叙,为的是家事。先帝为告慰韩氏一门功勋卓著,愿使天家与韩家结为姻亲,这是早就定下的大好事。来,给韩相、六郎赐座。”

立即有内侍端上两个绣墩,放于二人身后。

“你俩别拘着,坐。”太皇太后笑道,说完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韩忠彦、韩嘉彦再度行礼谢恩,接着半坐而下,挺直脊背。

“樱泓啊,自幼长于深宫,与娘亲和弟弟妹妹亲厚,我们是真不舍放她出降。但婚姻乃人生大事,到了年纪,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樱泓耳闻六郎今次中了进士,十分好奇,老身就忖着,让这两个孩子好歹见上一面,聊一聊,也好过彻底的盲婚哑嫁。”

太皇太后话说得亲和而含蓄,且处处都在为赵樱泓打掩护,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她必须要顾看皇室颜面,但更多的是她确然非常喜欢这个孙女,感情并非作假。

因此尽管赵樱泓是朱太妃之女,太皇太后也并未因为太后太妃之争,而波及到孙女。赵樱泓在宫中,素来过着受人尊崇宠爱的日子,没有受过什么薄待委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最大的委屈,恐怕就是对母亲和弟弟的委屈感同身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皇太后说得是,孩子们能聊一聊,在婚前就彼此有所了解,是一件好事。”韩忠彦出声附和道。

“既如此,樱泓,你有什么想问六郎的,现在就问罢。”太皇太后出声询问赵樱泓,从她所在的位置并不能看清赵樱泓的容颜,但她对于赵樱泓可能会做出怎样的问话,早有各种预见。

“谢太皇太后。首先我有个请求,请韩六郎到我屏前,我有些看不大分明。”赵樱泓开口第一句话,有些语出惊人。

“是,长公主。”韩嘉彦恭谨起身,走至赵樱泓屏风之前,微微躬身,揖手。

屏风后的赵樱泓凝眉,韩嘉彦的声音总让她有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他的声音很奇特,在男子音之中属于是比较清亮的类型,带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柔和感觉。

我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她苦苦思索,却得不到答案。

于是她忖着要仔细看看他的样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可当她凑近屏风,通过屏风间隙看到外面的韩嘉彦时,她却觉得有些陌生。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她有些失望地坐回了椅子之中,出声道:

“韩六郎请坐。”

韩嘉彦再度落座,就听赵樱泓问道:

“我想问韩六郎,对于三纲五常,有何见解。”

这一问,让赵煦紧张起来,眸光频频在姐姐与韩嘉彦之间转移。太皇太后却无声一笑,心道这小丫头可真会问问题。

韩嘉彦回道:“回公主,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臣化繁为简答之。臣以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天理人伦。仁、义、礼、智、信乃为人准则。有了三纲五常,人人方可找准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该做的事,能遏制恶行,使天下少却许多争端,如此天下安定,千秋万代。此谓名教,治天下当以名教为先。”

说这些话时,她已然将拳头攥紧,才努力控制住面庞,保持住那种木讷端谨的表情。

赵樱泓听得直蹙眉,只觉得眼前回答自己问题的不是一个弱冠年的年轻男子,仿佛是个须发花白的道学先生。她素来不喜道学先生,觉得这些人迂腐不堪,阻碍了朝政革新,其中最突出者便是已然去世的司马光。

“那么你以为身为驸马,又该如何与公主相处?”赵樱泓再问。

“回长公主,公主为君女,驸马为臣子。君臣在先,夫妻在后,驸马要对公主恭敬爱戴,而公主对驸马亦要谦和柔顺,如此方得始终。”韩嘉彦再道。

赵樱泓又问:“如此,公主与驸马就可善始善终了吗?若驸马不敬,亦或公主思变,又当如何处之?”

“此乃犯了纲常人伦,自然需要纠正才是。若驸马不敬,则驸马有错当罚。若公主思变,也当顾及天下人的目光,为天下做好表率。”韩嘉彦不疼不痒地回道。

她心知此时公主已经用驸马、公主的夫妻关系,来比喻君臣关系了。她看似是在问公主驸马的相处之道,实则是在探究韩嘉彦对于革新到底是个甚么态度。

“你说的顾及天下人的目光,指的是全然不顾夫妻之间情感破裂的事实吗?”公主已然带上了一点不满的情绪,追问道。

“臣……不敢。”韩嘉彦立时显出惶恐神色,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嗯,长姊,朕有一事好奇,也想问一问韩师茂,可否?”赵煦连忙打圆场,他已经能深刻体会到姐姐此时的愤怒了,只是韩嘉彦应当绝非今天表现出来的模样,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场面不好收拾。

“官家请问。”赵樱泓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失望愤懑,回道。

“朕读过师茂的策论,精彩至极。不过今日师茂所言,似乎与那日策论态度有些出入。朕有些好奇,想询问是为什么?”他有些受够了这种打哑谜的状态,干脆帮着姐姐点破窗户纸,直截了当把问题问出来。

韩忠彦的眸光立时变得凌厉起来,瞥向身侧的韩嘉彦。韩嘉彦起身,拱手回道:“回禀陛下,臣在备考时听闻新奇言论更能获得陛下的关注,故而一时糊涂写了些狂妄言辞,臣年轻无知惹来祸端,实在是犯了大错。”

韩嘉彦终究是将早已排演好的回答说了出来,韩忠彦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官家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深知那篇策论可不是简简单单“新奇言论”四字就能揭过去的,也绝非是突发奇想就能写出来的文章。那篇策论蕴含着遍览古今的底蕴、游遍天下的见识与长年累月的究索,字里行间都透着振聋发聩的言辞,怎可能是备考前的临时准备?

韩嘉彦果然在藏,在装,他懂了,所以他会心一笑。

他又瞥了一眼姐姐,见姐姐还是一副不快模样,心道果然当局者迷,姐姐似乎没看出来韩嘉彦在装。

此时太皇太后发话了:

“哎呀,这年轻孩子见面,怎的都谈些老学究才谈的话题呢?樱泓啊,你问些家常嘛。”

说着她便开始主动与韩嘉彦谈些家常话题,以示亲厚。韩嘉彦嘴上得体回应着,内心默默松了口气,背后已然一片汗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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