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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356)

又等了一会儿子,外头下人们都急坏了,怕赵樱泓出事,陈安不断来询问。韩嘉彦只得硬着头皮,用游素心的口吻安抚下人。

“游大夫说没事,就是樱泓头一回生产,有些困难。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上苍保佑,约莫到了申时初,翟青终于回来了。他怀中抱着襁褓,依凭着绝佳的轻功避开府中耳目,悄然潜入了雪蕊院,将孩子隐秘送入了赵樱泓的“产房”之中。

天早已转凉,可他浑身都汗湿了,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神情。

“恭喜长公主,是儿子。”他托起怀中的小小婴儿给赵樱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樱泓早就喊得浑身乏力,也快虚脱了。看到孩儿,她情不自禁地将孩子抱入怀中。动作生疏,还不熟悉。

游素心连忙教她拖住孩儿的后枕。

孩子一入赵樱泓怀中,就立时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十分响亮,穿透户牖直达院外。候在外头的下人们听到了婴儿的哭喊声,纷纷高兴得跳了起来。

“生了!生了!”

产房隔壁的韩嘉彦大舒一口气,后背也已汗湿。这番请子的方式有些凶险,往后必须得换一种更保险的方式才是,哪怕能错开一日也是好的。

她冲进了赵樱泓的房里,一眼见赵樱泓怀中抱着婴儿,便迅速凑上去瞧。这孩子刚出生不到半个时辰,浑身裹在襁褓里,露出的小脑袋红彤彤、皱巴巴的,这会儿不知为何哭得很厉害。

只是他还太小,也没多少气力,哭一会儿又偃旗息鼓了。

“游大夫……这……孩儿为何哭?”韩嘉彦显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游素心觉得好笑,道:“他要吃奶,刚诞下的孩子,一般半个时辰之内就要开始哺乳了。你们将孩子给我,我带去乳娘那里。”

“哦。”韩嘉彦觉着自己真是啥也不懂,往后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小心翼翼从赵樱泓怀中捧起孩子,递到游素心怀中。

游素心抱着孩子出去,媛兮亦出来了,对守在外头的魏小武道:

“是儿子。”

魏小武高兴极了,立刻跑出去报喜。

“阿郎、长公主喜得麟儿!”

此时屋内,韩嘉彦拢住赵樱泓的肩头:“你辛苦了,咱们下回不这样了,你喊得太累了。”

赵樱泓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了摇头,有些疲累地窝进她怀里。

一旁的雁秋道:“不若,长公主在外修一处别庄罢,到时候咱们就到那里去,清净。”

“好主意。”韩嘉彦点头。

赵樱泓看向翟青,张口想问:“苏二娘……”可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韩嘉彦连忙让雁秋倒水来给她润嗓,随即代她问道:“苏二娘那里如何?”

“还算顺利,没甚么大碍。您二位给她的补品,我都送到了。”

“她可留恋这孩子?”

翟青叹息道:“说不留恋那是假的,不过,她还是一咬牙将孩子送给我了。胡娘子眼下已经按着您的吩咐,用马车将她连日送出城去了,她听不到长公主这里同日生产的消息。”

“那就好。”韩嘉彦点了点头,“往后一别两宽,断得越干净越好。”

……

新晋爹娘韩嘉彦与赵樱泓,亦步亦趋地跟着游素心开始学习照顾婴儿。不过身为天潢贵胄,孩儿自有乳娘来带,也用不着她们亲手照顾。

对她们来说,初初为人父母的感受实在新鲜,让她们难以自持,总是不自主地要去看孩子。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皱巴巴的皮肤逐渐展开了,初生时的红皱褪去,在奶娘的辛勤哺育之下,逐渐变得白白胖胖,讨人喜欢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樱泓觉得这种心情是很奇妙的,尽管孩子不是从她身体里出来的,可却好似很快便融进了她的魂灵之中。他的每一声啼哭或欢笑,都能牵动她的心弦。

而韩嘉彦的感受则更为复杂,大约是因为与赵樱泓所扮演的角色不同,韩嘉彦自幼不曾体味过父爱,也不是很明白该如何扮演一个父亲。她本质仍是女子,在面对孩子时,她的母性仍然更强。近来,她愈发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娘亲杨璇一般。

她愈发不可遏制地思念起娘亲来,甚至偶尔深夜还会因此梦醒落泪。

第一个来看孩子的是章素儿和曹希蕴,章素儿眼下仍在风口浪尖,留在汴梁容易惹乱子,她们已然打好包袱准备南下了,唯独就是在等这个孩儿。看过孩儿,她们不再逗留,辞别韩嘉彦与赵樱泓南下。

她们也不知何时会归来,但章素儿答应韩嘉彦,如若往后记忆全部恢复,她一定会回来,亲口告诉她。

于是韩嘉彦在东水关口,又一次送别了友人,惆怅难掩。

长辈们可高兴坏了,韩忠彦听闻韩家再次添丁,喜不自胜。这个孩儿可是皇家血脉,头一回,韩家拥有了占了一半皇室血统的孩子。韩忠彦专程带着夫人来看孩子,这是他们的小侄子,然而他们的年纪可以做这个孩子的祖父母了。

韩忠彦问起韩嘉彦要给这孩子起甚么名,韩嘉彦说出了早已与赵樱泓商量好的答案:恕。

韩忠彦不解:“缘何曰恕?”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但愿他能成为一个仁恕之人。”

韩忠彦点头。

韩嘉彦自十七岁下山后,为了查明母亲之死而奔波不已,如今走到这一步已十年了,忽而觉得曾经的我执是一种对自我的奴役。世事真相如迷如雾,恍惚真假,湮没在过去的一切终究会染上抹不清的尘埃,失去了真实的颜色。她再如何去查,也不能当真是完全真切的了。

为何不宽恕他人?也宽恕了自己?如若娘亲之死当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那么如今娘亲如若还在,当也宽恕了一切了。

瞧瞧李玄,她恨一切,亦不肯放过自己,以至于走到了这般极端疯癫的地步。人若能旷达地过完一生,该是何等的幸福。这便是她为孩儿起名“恕”的深层缘由。

韩家人离去后,近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官家又微服而出,专程来看他的小外甥。他抱着孩子爱不释手,随后又一个劲儿地说着:朕也要加把劲儿了。

随后,他又拉着韩嘉彦讨论了一番政事,尤其是人事的调动。

“苏大学士终究是漩涡中心,他树敌太多,声名太盛,若不早日离朝,则新政无从谈起。朕让他去知定州,也是为了能保他周全,他往后留在朝中,恐更难做。”官家道。

“那么子由先生呢?官家当如何安排?”韩嘉彦询问道。

“子由先生当前是宰执,他有大才干,施政方针比较温和,新旧交接,朕暂时离不了他。”官家道。

韩嘉彦又道:“官家要留子由先生,往后一旦着手革新,可是要遭他反对的。”

“朕知晓,但朕仍希望子由先生能转变态度。他的才能,若离朝,实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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