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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330)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七月。

这一日杨畏喝得酩酊大醉,被韩嘉彦派人送回了家宅。夜里韩嘉彦疲累地坐在书房中,连日的饮酒也使得她头脑晕眩,一时不能集中精神。

书房门旁响起敲门声,是魏小武来了:

“阿郎,小人一会子就回公主府去。您有何话,或是书信物件需要带回的?”他恭敬问道。

韩嘉彦想了想,摇了摇头。

魏小武踌躇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郎,您已经近两个月没回家了。长公主催了小人好几回,询问您究竟何时回家,您至今还未给答复。”

“再过两日,眼下是关键时期,我日夜都有客人要招待,不能停下来。”韩嘉彦道。

“可是……长公主也很着急,她似乎有重要的事找您。”魏小武鼓起勇气,再劝。

韩嘉彦默然片刻,心知赵樱泓是在着急寻孩子的事,干脆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便条,封好后交给魏小武道:“你带回去给长公主,就说再有两日,我必回去一趟。”

魏小武万般无奈,只得收了信,返回长公主府。

他眼下成了韩嘉彦与赵樱泓之间的信使,虽然日日跟着韩嘉彦做事,但奉韩嘉彦之命,每隔一日就会回长公主府向赵樱泓报平安。

赵樱泓每次都会详细询问韩嘉彦的情况,他基本也只能答出韩嘉彦见了谁,做了什么事,但韩嘉彦具体有什么谋划他是不清楚的。

不过似乎长公主能够推测出韩嘉彦想要做什么事,每每面见长公主,她都还算神思镇定,不以韩嘉彦长久不归为忤。

但长公主这怀着孕,却眼见着一天天消瘦下去,瞧着真让人心疼难受。

今次回府,魏小武在雪蕊院书房见到了长公主。面对长公主希冀又失望的眼神,实在是心有不忍。好在今日他并非空手而返,韩嘉彦的信应该多少能给长公主带来些许安慰罢。

“阿郎说,有重要客人必须接待,再有两日必还。”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呈给赵樱泓。

赵樱泓缓缓接过那封信,展开来见字:【吾知你所忧所急,吾已有所安排,两日后返家详谈。怀歉望安。】

赵樱泓咬了咬下唇,对魏小武道了句:“你下去罢,辛苦了。”

目送魏小武离去,赵樱泓默默将书信收入信匣中,这信匣独一层专门用来存放韩嘉彦的书信。

自婚后心意相通,除却韩嘉彦南下迎回翟丹尸骨的那段分离时日,她们几乎是日日黏在一处。她没有想到如今韩嘉彦人明明就在汴梁,自己竟然需要用书信去和她沟通了。

你知我所急所忧,却又为何始终不回来?你当真知道吗?你要处理的事如此重要,重要到你已不顾我们俩的孩子了吗?若届时找不到孩子,你我该如何收场?

赵樱泓心知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必须要做韩嘉彦最坚强的后盾,但她甚么也不与自己说,前几个月她还能做到泰然处之,可眼见着定好的分娩日越来越临近,自己这心中没有依凭,惶惶然犹如秋风败叶,不知何时就会彻底飘零。

七月,弟弟十三皇子赵似已来长公主府两次,他带来的消息并不是好消息,太皇太后身子越来越不好了,眼下还能撑着,但饭食已难以下咽,时常昏沉不醒,行动蹒跚。

此前晕厥过一回,太皇太后没有声张,宫中也将消息压下去了。但一直守着太皇太后的母亲朱太妃心里大致明白,大皇太后的时日真的不多了。她屡屡让赵似去长公主府,也是为了沟通赵樱泓,让赵樱泓早做准备。

而赵樱泓还得让翟青一直盯着文府之中的动向,时刻关注章素儿那里的情况。好在文府现在没甚么太大变化。

赵樱泓眼下找不到韩嘉彦,又面临着宫中即将到来的权力更迭,她只能强迫自己宁心静气,一件一件将事情按照轻重缓急进行处理。如果韩嘉彦指望不上,那就暂时不依靠她,当下自己必须振作精神,拿出长公主的气魄来!

她先联络宫中,叮嘱官家留意向太后、赵佶的动向,避免他们在权力交接的节骨眼上作乱。

其次再派加急信使往相州,催问孩子的事。

最后她还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如果找不到孩子,韩嘉彦真对孩子的事不闻不问,她也得将这个弥天大谎编圆了。届时哪怕真的得从相州那里借一个孩子过来,也必须要借。

数月来,赵樱泓内心深处其实含着愤怒。她恨韩嘉彦突然这般抛下她不管不顾。但与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浪,她也渐渐了解了韩嘉彦的秉性。这个人就是这般,每遇大事,总会以躲避的方式处理,尤其是躲着自己。

她会躲着自己反倒说明了她有多在意自己。

这所谓“大事”,是指会影响到她人生的重大变故。赵樱泓模糊地猜想,可能韩嘉彦在今年二月时就是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她从皇城司架阁库之中查到了某种动摇她心灵的事实,才会导致她变得如此。

自己也不是没有问过,而且问了好多遍。她不告诉自己,自然有她的理由。自己哪怕去跟她闹,她也不会说。赵樱泓不想做无理取闹的人,既然如此,就让时间解决一切,当韩嘉彦愿意告诉自己的时候,自己自然会知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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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韩嘉彦目前还没有打算彻底做甩手掌柜,她既然答应自己两日后必回,甚至还说她已有安排,且看她这一回是否能兑现承诺。

赵樱泓已做好打算,这一次绝对不会给她一点好脸色。若她此次回来的表现不能让自己满意,那她以后就别再回来了!反正这个家也不需要她!

她堵着气,却终究还是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书房装裱的那幅书法词作——《玉漏迟》

间琅玕,东风泪零多少。她又不争气地落泪了。

……

梁从政结束了一整日的当值,正打算返回内侍省的住处。忽见黄敞从远处的宫道行来,向他招了招手。

梁从政连忙上前行礼,黄敞压低声音道:

“太皇太后召见你,莫声张,悄悄随我来。”

梁从政心里一紧,连忙低头,随着黄敞往太皇太后的宝慈宫行去。

在宝慈宫寝殿之中,太皇太后正裹着厚衣端坐在榻上,全靠身后的隐枕软靠支撑着她的身体。她眸光昏沉,面上的脂粉遮掩不住苍白衰老的病气。

“奴婢梁从政,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玉安。”梁从政行礼。

太皇太后努力抬起眼眸,望了一眼黄敞,黄敞会意,示意寝殿内的奴婢们全都撤出,他自己在最后掩上了殿门。

“梁从政……咳咳咳……”太皇太后努力喊出了梁从政的名字,“五月时,你夹在供奉里送给老身的信,老身收到了。今日给你答复,你上前来。”

“喏。”梁从政连忙往太皇太后榻前俯身跪行,并抬高双手。

老迈病弱的太皇太后垂望着梁从政戴冠的发顶,忽而用尽全身气力一把抓住了他高举的手腕,吓得梁从政浑身抖若筛糠,动都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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