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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31)

正打算拔剑动手,却忽而听到不远处的飞虹桥上,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喂!人往南面跑了!你们快追!”

她扭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李师师站在飞虹桥上,正引导楼下的衙役们。那些衙役一时迷惑,随后顺着她的话往南而去。顿时北面留出了一个空档,韩嘉彦立刻踅步向北跑,翻墙而过时踞于墙头,最后看了一眼飞虹桥上的李师师,对方竟远远向她一揖礼。

她不禁弯起唇角,暗道李师师真是个妙人,于是亦执剑遥遥回礼,遂翻身跃下墙头快速遁逃。

虽然她在李师师帮助下逃了出来,可还是低估了这场局的复杂程度。开封府似乎对这次围捕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安排了一队马快班就候在北侧未动,被韩嘉彦迎头撞上。

韩嘉彦暗道一声阴魂不散,掉头就跑。马快班的班头大喝一声“站住”,立刻拍马就追。韩嘉彦被追得跑入了皇宫东北角的民宅区域内,夜幕中一时难辨方向,浮云子和阿丹阿青也不知去了哪里,恐怕亦是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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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快的速度可比步快要快太多了,她虽然提气轻身,运足轻功奋力奔跑,也难免被包抄合围,落入罗网。开封府的快班可真不是吃素的,否则镇不住这皇城之地。

眼见着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她被堵在了一条巷子中。仓促之中,她忽而瞧见自己右手侧院墙内,有一座三层阁楼,楼上有屏风合围,屏中有烛火透出,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在其中。

没有过多的犹豫,她直接翻墙而入,打算找一处空屋躲藏一下。却没想到这阁院布局十分别致,主阁楼就建在池畔,向西侧伸出一间抱厦,除此之外无别处下脚。池上搭着朱红栏杆的九曲桥。桥头烛亭很亮,且有不少宫婢打扮的女子散布在桥上,正嬉笑逗玩池中的锦鲤,一时竟然让她难以找到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只能腾身上抱厦屋檐,伏低身子,但这个角度非常容易被桥上的婢女们瞧见。

而她又无法沿着抱厦屋檐进入阁楼二层,因为二层之中亦有婢女留守。

她心中诧异,这院子里住着的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宫人服侍?

正思索间,忽而二楼有人靠近窗口,她吃了一惊,立刻跃步挪身,躲开对方视线范围,但很快便蹭到了屋檐边沿的瓦当,没有了立足之处。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向上攀,不得不游上了第三层。

这刚上第三层,透过刺绣屏风,她能看到内里坐着一位佳人,只有她一人,并无他人。这身影似乎非常熟悉,让她一时怔忪,思索着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那佳人本有些倦怠地半卧于榻上,可忽而身形一紧,从榻上起身,似有所察觉。韩嘉彦暗道不妙,连忙绕开屏风走了进去,悄然来到她身后,低声警告她:

“莫出声,莫回头,我无恶意,此处借我避一避。”

哪知这女子压根不听,仍然侧首,以眼角乜她模样。韩嘉彦看到了她侧颜,忽而认出她来,心口莫名剧烈跳动起来。

竟是温国长公主!兜兜转转,竟又让她无意间撞见了她。

“是你?!”这位长公主竟也认出她来,一时愕然出声。惊得韩嘉彦连忙伸手从后捂她的嘴,并揽抱住她,以未出鞘的龙尧扼在她肩头,控制住她双手不要胡乱动作。

“嘘!”

“唔~”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未再动弹。

韩嘉彦落了三分注意力在她身上,剩下七分注意力正凝神听取外间的动静。马蹄声、呼喝声将这处宅院包围,有人敲响了宅院门,但被宅院内的下人喝退。

“你们这群腌臜泼才,这里是任府!宫中贵人在府内,不得无礼!”

搜查的衙役见状,不得不退却,适逢又有属下来报:“班头!在南面,那个银面人往南面跑了!”

“快追!”

墙外的呼喝声、马蹄声以及火把的光亮逐渐远去。

是师兄和阿丹阿青他们把人引走了罢,韩嘉彦暗暗猜测。

直至此时,她的警觉心才渐渐松了。倏然间,有香气飘入鼻端。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怀中女子身上有股恬淡芬芳的香气,非是熏香,似是某种花香。

韩嘉彦下意识垂眸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一双灿若星辰的美眸正有些慌张地左右顾盼,纤弱的身子僵在她怀里,轻微颤抖着。

韩嘉彦忽而心口浮起一丝怪异陌生的感觉,六识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掌面触感清晰地传递过来,只觉怀中人的肌肤如此细腻柔嫩,如脂胜雪。呼吸喷薄于她掌心,温热湿润,褐色的瞳眸如受惊的幼鹿,惹人怜爱。

她一时迷了心神,竟忘记了要松开束缚。

“嗯!”赵樱泓推了一下韩嘉彦,她这才回神,连忙松手,退开几步,执剑一揖赔礼道:

“见过温国长公主,在下失礼了。”

第十九章

赵樱泓抚着胸口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强撑起气势,压低声音恼怒地问道:

“你半夜擅闯我母家私邸,胁我隐匿你,该当何罪?!”

“烧杀抢骗奸盗,在下皆未犯。依据宋刑统,只有一条:夜间无故入人家笞四十。但在下也并非无故闯入,是为躲避追捕而进来的,自是有缘故。因而,在下目前并未犯罪。”韩嘉彦一板一眼回道。

赵樱泓怔住,她没想到此女伶牙俐齿,颇有辩才,竟然还很熟悉宋刑统。如此被人冒犯,她本有些苍白的面庞起了怒红,美眸紧紧盯着韩嘉彦,道:“你这般无礼顶撞,可是要我现在立刻喊人捕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公主既然选择隐匿我,自不会再唤人来,否则方才没有当即喊人拿我,又作何解释。”韩嘉彦笑而反驳道。

“笑话,你胁迫于我,我该如何喊人?我怎知你不会一剑杀了我。我且问你,你缘何躲避追捕至此,定是犯了事。”

“非也,长公主这是有罪推定,若大宋判官人人都以有罪推定来断案,则极易出现冤案。”

“你!”赵樱泓气极,她心知此人在诡辩,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说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嘉彦见她怒意上涌,怕真的激愤之下做出一些不利于当下情势之事,因而出言安抚,语气比方才要软化许多:“在下今晚确然是无辜被牵连,实在是不得不进来避祸,惊扰到长公主,万分抱歉……”

她这些年在外随性惯了,又兼本身好胜心强,但凡遇着有人要与她辩论高下,总忍不住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这是她的大毛病之一,只能日日提醒自己收敛改正。

且这银面燕六娘的身份,似乎给了她一条肆意释放本性的渠道,藏着脸、仗着剑,她就不再是那个需要是时时刻刻注意行举皆合乎儒道的韩六郎。侠以武犯禁,任侠之性上来了,竟一时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皇家公主,而自己犯了大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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