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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254)

苏轼是性情中人,此诗似是触动他心弦,也不知是否勾起了他对诸多往事的回忆,竟一时红了眼眶。苏辙见状,连忙调节气氛:

“这中秋也快到了,长公主与师茂,可是要入宫赴宴?”

每年中秋,宫中都会设宴赏月,当然这只是家宴,宗亲贵戚才会参加,朝臣并不参与。

韩嘉彦扬起笑容,点了点头,和煦温润的气息驱散了堂内阴霾:

“就是晚辈实在头疼于每回赴宴,要作那应制诗词,着实是有些苦不堪言。”

苏轼闻言被逗笑了:“你的文章,子由拿给我瞧了,你这一身才华,不至于怕作诗词罢。”

韩嘉彦连忙起身揖手:“还请东坡先生教我。”

“哈哈哈哈哈,好呀,原来师茂今次来,是打这个算盘呢,这是想拔得头筹,赢得满堂彩了?这端午夺旗还不够威风,中秋还要来个月下夺魁呐,哈哈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先生之词,深入我心扉,太绝妙了,晚辈实难企及万分。”韩嘉彦发自肺腑地说道。

东坡抚须,瞧韩嘉彦的眸光一时温和柔软下来,此子确然是个妙人。以我之词,化蔡确亡命诗之悲怆。以千里共婵娟,化同去不同归。进一步化解我与他之间这新旧隔阂,这敏捷才思,确然是状元之才。

“好,师茂且与我至书房,长公主若感兴趣,也可随着来。”

“我自是要去,我对诗词也感兴趣得紧呀,有东坡先生讲课,怎能错过。”赵樱泓笑着起身。

苏轼哈哈一笑,转而对弟弟苏辙道:“子由,烦劳你去备些上好酒菜。”

“兄长放心,今日必当好生招待长公主与师茂小友。”苏辙心绪也明朗起来,立刻举步出了堂外。

第一百四十四章

韩嘉彦与赵樱泓陪着东坡与苏辙宴饮到入酉时,赵樱泓不胜酒力,东坡这才放她们离去。今日的宴饮十分欢乐,气氛融洽,韩嘉彦、赵樱泓都是有才情的人,陪着东坡饮酒,以诗词佐酒,滋味非凡。

但东坡实在是海量,韩嘉彦、赵樱泓两人轮番上阵也喝不过他,全程都被他压制着,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也着实是无奈至极。

在归去的路上,二人一身酒气,互相依偎着在马车中小声交谈,总结今日得失。最后得出结论:今日她们前来的目的,算是达了八成,还剩下两成未能达成,也本就在意料之中,只能是无可奈何。

她们此番拜谒东坡的目的,是希望在官家亲政之后,东坡能出任官家的宰执,辅佐官家完成新法大业。

倒不是她们多么看中东坡的政治才干,而是因东坡乃是当今天下文人的执牛耳者,文坛领袖,有他在朝中,自然是能得到天下文人归心,选拔独属于官家的直臣,便会更加容易。如此,就能在某种程上平抑如今朝中愈发水火不容的党争态势。

奈何东坡一早就察觉到了她们的意图,苏氏兄弟二人以蔡确被迫害之事,间接地表达了对朝政的倦怠,想来官家亲政后,这兄弟二人必然是要退了。

非是他们不愿一展宏图,只是这么多年的官场磨折,已经让他们看透了如今的政局。他们有自知之明,一旦官家亲政,苏氏兄弟绝不会在宰执之列,甚至压根不会留在中央朝中。他们已然被划归入旧党行列,势必要被请出朝中,再次成为流官。个中不同,唯流放之地的远近、贫富之别而已。

“难道如今党争真的已不可转圜了吗?”赵樱泓忧心忡忡地说道,今日苏氏兄弟的态度,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太皇太后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很担心官家亲政后的朝局震荡。

“樱泓,党争就像对着墙砸球,砸得越是大力,那球反弹得就越猛,越是会伤到己身。苏氏兄弟在官场这么多年,也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他们之所以举蔡确的例子,就是因为他们深刻地认识到旧党入元祐年来,对新党的弹压做得太过分了,超出了国朝历来官场斗争的边界底线。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旧党弹压的对象可不止是那些新党官员,最重要的人物是你的亲弟弟、当今天子啊!”韩嘉彦握着她的手,慨然摇头道。

赵樱泓咬唇,心中很难受。

“如今官家亲政在即,他正憋着一股劲儿,打算要大干一场,而且他也势必要政治清算,报复那些带给他屈辱的旧党官员。没有人能阻拦他,樱泓,包括你。”韩嘉彦知道她心中不好受,但仍然狠心要点醒她,让她认清楚未来的局势。

赵樱泓因着打小的亲情蒙蔽,对她的弟弟始终怀着保护者的心态,总觉得官家是柔弱的孩子。但就韩嘉彦最近一年对官家的观察,他已然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天子,他势必是要亲政,彻底把控大宋这艘大船的。

天子称孤,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赵樱泓必须早些看清这个事实,否则一定会在未来受伤害。

“我知道,你莫要说了。难道我不懂这些道理吗?”因着心中愤懑难过,又饮酒过量,心绪不畅,赵樱泓竟向韩嘉彦撒起气来,挣开她的手,向车厢另一侧挪了挪身子,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韩嘉彦此时脑子也晕乎乎的,情绪不稳,见赵樱泓忽而如此,她心口一沉,顿时一阵难受。张口想再说些甚么,却又觉得多余。

她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也都是基于事实的合理预言,多说无益,无非是赵樱泓是否愿意接受。

她叹了口气,打算先让彼此冷静冷静,待酒醒了再谈。

赵樱泓见她就此沉默下来,一副疏离的模样,更觉委屈难过,侧过头去,抿着唇,有泪意已然涌上了眼眶。

二人就这般沉默地回到了府里,赵樱泓撇下韩嘉彦,自己跳下马车就快步往雪蕊院里去。一旁的媛兮刚想喊住她,询问是否等驸马,就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糟了,这是夫妻闹别扭了?媛兮心道。她也不敢多话,只能向后方正慢吞吞下马车的韩嘉彦躬身一礼,然后连忙转身去追赵樱泓。

韩嘉彦远远望着快步离去的赵樱泓,心口堵得慌。

她对身边的随侍们吩咐了两句,便让他们解散休息去。

而她自己在原地徘徊了两步,最终一咬牙,追了上去。

赵樱泓走得再快,也没有她跑得快,不多时,韩嘉彦在雪蕊院门口堵住了她。

“樱泓!你等等我。”

“你让开!”赵樱泓很委屈,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天大的委屈到底从何而来,她心中知晓韩嘉彦说得话她都很有道理,但她还是任性地将这一肚子没来由的委屈撒在了韩嘉彦身上。

“我不让!”韩嘉彦杵在她跟前,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有甚么情绪,对我说清楚,骂一骂我也行,我不想今夜我们俩就这样了,这个口子不可以开,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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