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华胥拾遗(246)

丈夫曾与她提过和东坡共游南山诸寺和仙游潭时的经历:

那会儿章惇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仙游潭,下临万丈深渊,只有一木可抵对面,章惇向苏轼提议到潭的对面题字记游。苏轼不敢,章惇却若无其事平步以过。到了对面竟用绳索缚腰,另一端系在树上,上上下下,神色如常,在石壁上写上“苏轼章惇来游”,才又涉桥而回。

东坡在对面看得是惊心动魄,章惇回来后,他不禁拍着章惇的肩膀感叹说:“你将来一定敢杀人!”章惇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能以自己的生命相拼的人,当然也不顾惜别人的生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章惇对这件事颇感得意,张氏知晓,她这好胜的丈夫,从始至终都在和东坡暗中较劲。他与东坡亦敌亦友,交情复杂,很难用一句话概括。

“太皇太后最近这人事调动,似是有些不寻常。”张氏笑道。

“是要变天了,太皇太后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她这一番调整,是在给官家铺路。”

“官人身在万里之外,却对京中了如指掌啊。”

“我自有眼线在京中,哈哈哈……”章惇神秘一笑,随即他忽而想起什么,道,“素儿呢?怎的今日不见她来请晨安?”

张氏答道:“七娘近些日子似是这精神头一日好过一日了,待不住,总爱往外跑。前些时候我不是与你提过嘛,她近些日子对女红起了兴趣,随了城西安婆子学女红,倒是颇为投入呢,今儿一大早便也去了。”

“啊……学女红,这是好事。她嫁期已近,是该学学新妇的本领了,否则如何持家?这是好事。”章惇欣慰点头,“这么多年了,难得她这回能想得开,接受这门亲事,我本还以为她会抗拒呢。”

张氏一时没接话,眼中没有丈夫的欣慰,却含着一丝丝忧虑。

……

阿琳站在小院门口,略显紧张地望着门外来往的行人。不多时,屋内传来了一声呼唤:

“阿琳,作甚在门口,进来歇歇。”是章素儿的声音。

“七娘,您小点声。”阿琳急道,连忙闩好院门,进了屋来。便瞧见堂内,章素儿伏在绣架旁,正在欣赏一幅七彩鸾鸟绣样。安婆子就坐在一旁,捧着茶盏吸溜喝着茶,面容慈祥安宁。

“慌慌张张得作甚,坐下来。”章素儿抬头瞧着阿琳,道。

“您……您撒谎骗家里人来这儿学女红,却是来此与曹道长见面。我怕等会儿道长从外面进来,被人瞧见了。”阿琳解释道。

“我确实是来学女红的呀,我哪里骗人了。安婆婆是十里八方功力最精湛的绣娘,与她学绣的人不计其数,我也挡不住别人来学呀。”章素儿笑道。

阿琳无奈了,旋即凑近章素儿耳畔,道:“七娘,眼下您和文家的亲事已然提上日程了,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呀?”

“急有何用?我这些日子不也是在想办法嘛。”章素儿淡然道。

“您不会……要和曹道长私奔罢。”阿琳这个问题已经问了章素儿第二遍了,第一遍时章素儿没回答,这一回她瞪了阿琳一眼,道:

“那是最后的手段,在那之前,我会想两全之法。”

能有甚么两全之法?阿琳的小脑瓜子实在想不明白,七娘不急,她却快急死了。眼看着章、文两家已然开始筹备亲事,婚期一日□□近,七娘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和曹道长密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婆婆早就耳聋眼花了,看不清也听不清,压根不知道她俩在说甚么。她依旧端着茶盏悠然啜饮,浑似那庙里的菩萨。

正没着落间,忽闻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阿琳惊得回头,便瞧见曹希蕴若松柏一般立在堂后,她竟是从后门而来,若一阵清风拂至,望之便让人身心一畅。

阿琳心想,七娘如今面临危机能如此镇定自若,必然是深受这位曹道长的影响。

自六月重逢以来,也快有一个多月了,七娘与曹道长见了五六回,在曹道长的药石调理之下,七娘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对过往的回忆似是也逐渐浮现了一些,但仍然是一鳞半爪的记忆碎片,难以拼成完整的记忆段落。

“道长……福生无量天尊。”章素儿惊喜起身,双颊微红,向她揖手行礼。

曹希蕴淡笑还礼,随后直切主题:“随我入屋罢。”

二人随后入了耳房,闭锁门扉,阿琳便守在门口,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章素儿熟门熟路地脱了鞋袜上了竹榻,刚盘好腿,曹希蕴却不似以往取出针灸来为她施针,反倒扯了一把交椅坐在她跟前,凑近询问道:

“七娘这几日可做梦了?”

章素儿起初被她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庞所摄,一时神思迷离。好不容易才催促自己集中精神,仔细回忆道:“似是有梦,只是醒来都已忘了,不记得自己做了甚么梦。”

曹希蕴垂眸沉吟了片刻,道:“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你还是得回到汴梁,治疗效果才能加倍。眼下我为你所施的药石,只能起到巩固的效果,对刺激你彻底恢复记忆,还差了不少火候。”

“我爹……可能很快就会送我回去了,到时候,成婚在即……”她的话没能说下去。

“上回你说你不愿嫁给文煌真,可我却发现你对他的抗拒,似乎并不很强烈,这是为何?”曹希蕴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我也说不清,那个人,总给我一种熟悉感。”章素儿道,“两年前,我与他在汴梁繁台曾偶然碰过一回面,那一回虽然印象不很深,但却很奇怪,有一种似是故人来之感。”

曹希蕴沉吟下来。章素儿见她这般模样,一时心中忐忑,开始努力解释道:

“但我确实并不想嫁给他,我抗拒的是婚姻本身,倒也不是文煌真这个人。我对他……怎么讲呢,有一丝好奇心。”

“你对他有好感?”曹希蕴挑眉。

“不不不,绝不是,怎么可能!”章素儿连忙否认,急得她脸都红了。

“那我呢?”曹希蕴忽而问道。

这话就像一柄利刃闪电般捅进了章素儿的心窝,她毫无防备,顿时哑然。不过须臾间,章素儿的面庞已然殷红似要滴血,几次三番想开口,却仿佛有石头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曹希蕴笑了下,从腰后取出针灸包来,道:“好了,时间不多,我们针灸罢。”

“道长……”章素儿蚊哼一般出声,抬手揪住了曹希蕴的衣袖,“我对你……不可用好感来形容。”

“那该如何形容?”曹希蕴轻声问。

“你为何今日……这般急躁?”章素儿不答反问。曹希蕴确然直截了当,在表达感情方面毫不遮掩,也不会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被她逼问心中之情,这反而让章素儿有种羞怯与畏缩。

“我急躁了吗?是啊……今日已然破功了……”曹希蕴垂首感慨。

上一篇:孽徒 下一篇:心动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