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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197)

“你算是求对人了,我可以保证你能安然待产,你二人且先与我等走罢。”

王师师喜极而泣,浑身颤抖地伏在地上,不停地叩首,感激涕零。她身后抱琵琶的小妹,也泪流满面,跟着叩首。

这苦命的王氏姊妹出来时,身上带着的盘缠都已用尽,连发钗珠宝也都典当了。唯独只剩下那一把琵琶不敢丢弃,还要靠这琵琶赚钱营生。

赵樱泓实在同情她们,着人去市集之上,为这两人裁了几套衣物、做了几双鞋袜,又备一驾马车安置。

为了筹备这些,长公主车驾不得不在郑州城多下榻了一夜。她们行事低调,并未惊动任何人,挑了一处干净整洁的客栈落脚。赵樱泓晚食之后,专程去这姊妹俩的屋子里,听她们说自己的遭遇。

而韩嘉彦没有陪同,则是留在客栈大堂,领着仆从们行事。

她首先吩咐王隋,派了两个伶俐的侍卫快马返回汝州去,暗中调查一下王氏姊妹所说是否属实。她行走江湖多年,遇到太多行骗之人,也吃了许多暗亏,实在是不得不提防。

接着她带人将这客栈四周都侦查了一遍,排除任何跟踪和盗匪隐患,最后着人专门盯着店家喂食的马匹,注意马槽之中的粮草是否正常。

忙完一圈回到大堂,发现浮云子点了一壶清茶,一碟蚕豆,正坐在那儿吃吃喝喝。而且他还拉上了龚守学,对着龚守学侃侃而谈黄老之道。龚守学一脸倦色,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师兄?你做甚么呢?”韩嘉彦奇怪上前问道。

“守夜,今夜我和龚兄替你守夜。怎么样,安心罢。”浮云子丢了一颗豆子到嘴里。

韩嘉彦:“……”师兄还是和她有默契的,知晓他们这队伍太惹眼,恐怕这一路行来会吸引不少有心人,故而提起了更强的警惕心。

“愣着作甚,快上去陪你家长公主去。”浮云子开始赶人。

“师兄……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个要守夜的人。而且你瞧况知兄都困成这样了,你就放过他罢。”韩嘉彦禁不住道。

“没事……没事……师茂兄尽管放心,龚某在开封府不知值了多少次夜,有经验。”龚守学立刻努力睁开眼,道。

“罢了,待后半夜我再来替你们。”她道了一句,便往客栈楼梯行去。

浮云子在她身后喊了一声:“诶,你和长公主好好聊聊未来的打算,我觉着今日王师师来寻我们,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韩嘉彦愣了片刻,似乎品出了浮云子的言外之意。不过她莫名有些生气,回了一句:

“你个道士谈甚么缘分,又不是佛家人。”

说着便蹬蹬上楼去。

“嘿!这家伙……真是嘴上不饶人。”浮云子嘟囔了一句。

韩嘉彦回到客房时,赵樱泓已然回来了。媛兮已帮她卸了头面,拧了热帕子给她擦脸。她眼眶是红肿着的,显然哭过了。

韩嘉彦心口微疼,到她近前来,问:

“怎的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赵樱泓本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被她这一逗,顿时又笑出来,嗔道:“才不是核桃呢,恁得夸张。”

媛兮见长公主笑出来,顿时乐呵呵地接过热帕子,笑眯眯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丑吗?”待媛兮退出去,赵樱泓总算不端着了,双手附上自己的眼睛,触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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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甚,我家娘子怎么样都是绝美的。”韩嘉彦在她跟前蹲下身,笑道。

结果她就又被揪住了脸蛋:“莫要糊弄我。”

“我说的是实话。”韩嘉彦含混道,“诶呦,娘子莫要再揪我脸,腮帮都要肿起来了,到时候就成了四四方方的国字脸,娘子还喜欢吗?”

“噗……”赵樱泓瞧她这模样,实在忍俊不禁,“喜欢,你怎样我也都是喜欢的。”

“瞎说,我要是长成贺鬼头那般模样?你会喜欢?”韩嘉彦笑问,贺铸是出了名的貌丑,但因才高,名气也甚大。

赵樱泓顿时有些犹豫起来,但她旋即着恼道:“莫要问我这些诛心之言,你就是韩六郎,你怎会是贺鬼头?”

“哈哈哈哈……”韩嘉彦笑起来,“报恩禅师说你有慧根,所言非虚。你能这么快看出这话里的诡计,说明你心澄澈。”

赵樱泓蹙着眉看她,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是,你与那王氏姊妹谈过了,觉得她们可信吗?”

“你不信?”赵樱泓挑眉。

“我非是不信,是不完全信。故而我派了人回去求证。”韩嘉彦搬过来一个墩子,坐在了她身侧。

赵樱泓一时沉默,神色显得有些踌躇。韩嘉彦瞧她这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樱泓,你是不是觉得怀疑这两个柔弱无助的人,是一件很罪恶的事?”

赵樱泓不禁叹息,起身,来到了牖窗边,望向夜色之中的郑州城。

韩嘉彦扭头看向她,道:“恶者往往以弱者的形象出现,这是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谈。我们这一路行来,车马队伍显眼,会惹来麻烦也不奇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待求证无误,再助人不迟。”

“你说得对。”赵樱泓点头,“我还是欠了经验。只是这两个女子身世太凄惨,我实在不忍。

“熙宁四年八月,金州大水,冲垮了她们家的屋舍农田,他们一家本是富农,却至此沦落为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逃难乞食,往汴京城去。那时她五岁,妹妹两岁,祖父母、父母相继饿死,最后只有一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兄长,将两个妹妹卖给了牙行,换了钱。

“她们因着长相秀丽漂亮,口齿伶俐,故而得到了牙行的培养,吃了无数苦头最终才练就技艺,成了官妓。不想一朝被达官贵人看中,一番运作就从官妓成了家妓,沦为禁脔。一生命运都握在他人手中,不曾有一刻可以自己做出决断。

“我方才问她未来想要做甚么,她如此迷茫,除了卖艺讨好男子,她甚么也不会,不知自己未来到底何去何从。我心中很难受,她明明是如此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何那些人都不将她当人?”

韩嘉彦叹息,站起身来到她身后,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赵樱泓靠在她怀中道:

“灾害肆虐时,即便官府能赈灾,但这一个个的灾民,不只是报给朝堂的数字,他们灾后的人生,我不敢想。今日王师师是因幸运,遇上我们。而其他人呢?我曾读曹操的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我不想大宋到最后出现在这样的场景,我们赵家人死后要被戳脊梁骨。”

“莫忧心,有一人帮一人,遇一事行一善,我们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韩嘉彦望着牖窗之外的夜色,一时心绪怅惘。

第一百一十二章

韩嘉彦哄着赵樱泓睡下了,夜半又悄然起身,去替换浮云子和龚守学。到楼下时,发现只有浮云子一人坐在大堂之内,一人独自饮茶,依旧精神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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